演戏是他流淌愤怒的唯一出口,却也更看清了生活的荒诞本质。
黄秋生:什么人都有,挡光的也有,抢你台词的也有,走位怎么样走的, 什么古怪的、古灵精怪的东西都有。 那个时候我一千两百块一个月,根本不够。
杨澜:家里的这种穷困状态对于你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压力吗?
黄秋生:有一个非常大的影响,所以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杨澜:到现在呢?
黄秋生:我到现在也没有安全感,总是觉得钱不够,觉得有一天我会什 么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无线了,那时候已经经济能力比 较好一点,已经赚了是七千块吧,通常我回家我都会叫:妈,你 在哪儿?这样,像小朋友一样。然后发现怎么三点了她还在睡 觉,我又叫,她没反应,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她发生什么事情, 她把头都盖住,我就拉,她跟我对拉,然后我发现她在抖,我就 问你干吗,我就听到她在哭,我说: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她说 没有,为什么我工作那么努力他把我辞退?现在差不多七年了。
杨澜:她在人家做保姆是吗?
黄秋生:女佣。然后我笑出来了,那好了,我叫你不要做很久很多次你都不听,现在人家把你辞退了,太好了。
杨澜:太好了,口袋里有钱了。
黄秋生:太好了,那时候还不是算很有钱,我读(香港)演艺学院是问政府借钱的。
杨澜:你真的是让人觉得很匪夷所思,一方面你一直在说我就是要为 了挣钱,那种烂片我都要演,然后一个这么看中钱的人又会说 宁可去借款也要去上演艺学校,这不是很矛盾吗?
黄秋生:不会。因为如果你要当一个专业的演员,你一定要去学院里面读书,不尊重知识的人是犯罪的。
1993年,黄秋生的戏剧才华终于得到了施展,在好友邱礼涛导演的《八 仙饭店》中,他扮演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与以往银幕上那些简 单粗暴的屠夫相比,黄秋生的表演收放自如,还带有些许的固执和黑色 幽默,这种被称为"亲切的恐怖"不仅令观众不寒而栗,也让影评人纷纷 跌破眼镜,一举送上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奖杯。
然而,影帝的光环,却没能使黄秋生的演艺之路就此一帆风顺,反而"霉足三年"。
黄秋生:你拿了这个奖人家会想:你会加价,你会对剧本要求特别高,然 后就开始找你的人比较少,所以这样的话第一年开始你会表示 一个态度,然后人家会接受到你的态度,第二年开始没有人找 你,第三年你后悔你要告诉人家。
杨澜:还是我都愿意接?
黄秋生:对,我都愿意接,所以三年就差不多,可是我衰了差不多四年半。
杨澜:那时候心里觉得好惨,你把那个奖杯扔掉了是吗?
黄秋生:有一天我坐在家里,我看到那奖杯,然后我心想,每一个人都说 你是影帝,影帝,影帝,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拿这个影帝了,如果 这个影帝的名还是在我前面的一个路障,我应该把这个奖杯丢 掉,所以我就把它拿到门口丢掉,我就从此告诉自己我不是影 帝,我只是一个演员,然后我妈把它拣回来,把它放在厕所旁 边。
杨澜:那边味道正适合它。
黄秋生:到现在那个奖杯也在厕所旁边。
这是黄秋生创作于1997年的《男人四十无得捞》,衰弱、失业、无望正是 他当时的心境,事业低潮的他又不幸患上了甲状腺疾病,面孔浮肿,身 体发胖,精神恍惚,导致烂片都无工可开,绝望中,黄秋生躲到英国养 病,那里不仅是戏剧人的朝圣之地,也有着他血液一半的归属。
杨澜:因为等到你长大一点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了,对吗?好 像有一次你生病他也不愿意接电话,有这样的事情吗?
黄秋生:哦,很小的时候我进医院了,我妈打电话给他,他说要香港付款他才听电话。
杨澜:付费他才接?
黄秋生:付费他才接,然后接了之后就问有没有问题啊,我妈说没有什么大问题,那就好我也没钱。就这样,就挂线了,从此就没有联络。
杨澜: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心里还是有很想发现他的那个部分?
黄秋生:对对。
杨澜:你会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吗?
黄秋生:不知道。
杨澜:都不知道?
黄秋生: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