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胜利目光惨淡,脸上像落了一层灰。
十九
冯都从不相信来世之类的谎言,但想起来冯胜利来,就觉得所谓来世或许是有的。实际上他们的关系不是父子,他们是上辈子的冤家对头。真是新鲜了,冯都和老妈的关系不错,可一看见冯胜利,胃口就倒了,难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爹吗?最近电视里正在演《血疑》呢,冯都还真动过这个心思,要不干脆去医院查查血型吧?但一看镜子他就老实了,同样的猪耳朵,同样的大鼻子头,不是父子那才怪呢。
冯都跑出胡同,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八十年代的天是杂乱无章的天,无数的工地将天空的轮廓切割得支离破碎。新建筑、老建筑、废墟般的建筑都在努力地生长着,似乎不把上天捅出个窟窿就绝不罢休。城里到处都是灯光,而工地的灯光最亮,简直就是对付空袭的探照灯。冯都弄不清楚,那灯光后面到底隐藏着多少面孔,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家那条胡同早晚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早晚也要被洗劫一空。
忽然冯都觉得身后有人,而且是没怀好意的。他轻轻向前跳了一步,然后学着姿三四郎的样子,双拳交叉,护住头顶,嘴里“嘿”地吼了一声。
肖战一手捂着肚子大笑,另一手指着冯都挖苦道:“瞧你那德行,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高手呢?看电视剧都把你看成傻子了。”
冯都挑着眉毛说:“看电视算什么?我能在电视里露面呢,你行吗?”
肖战的眼睛果然灭了,好久也没有从新燃起来。
其实冯都还真没想到自己能上了电视。那天学校通知他参加市三好学生的颁奖典礼,还要准备400字的发言词,冯都只得精心地编造了一些谎言。最近冯都一直生活在谎言里,他甚至都有点信了,自己很有可能真的救过一个老头。所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大当回事了。
在颁奖典礼的现场,他看到了一件黑糊糊的长方形武器,那东西还生着一只牛眼呢。牛眼旁边,一盏贼亮贼亮的小灯一个劲地晃自己的眼睛。冯都当时就估计到了,这玩意就应该是电视台的眼睛了,是传说中的摄象机。老师说,这两天电台就是播出颁奖典礼了,冯都没当回事。可今天大家果然在电视里看见他了,冯都正高兴呢,却被冯胜利坏了兴致。
肖战不死心,一直在身后跟着他。二人走出了几十米,肖战才说:“我估计,你脑袋上的窟窿是你爸爸打的,你那三好生是蒙的。”
冯都低声怒吼道:“就算是我爸爸打的,那又怎么了?那也不能说明 没有见义勇为?你小子等着,我他妈一定来个见义勇为,我抓个狗特务让你看看。”
肖战撇着嘴说:“你还抓特务呢?你别让特务抓走就不错啦。嘿嘿,你要是真让狗特务抓走了,那得多好啊!他们给你灌辣椒水,给你上老虎凳,把竹签子从你的指甲缝里戳进去,我看你说不说。”
“我说什么呀?”冯都问。
肖战一时间被问住了,连翻了几个白眼才说:“反正人家让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还他妈三好生呢,都是假的。”
冯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看了一本书,书里提到了一个江西人,便哈哈笑道:“你知道你爷爷他们是怎么来的北京吗?”
肖战怒道:“我爷爷的事我怎么知道?”
冯都笑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主人公也是姓肖的,是江西人,和你爷爷差不多。嘿嘿,他在江西老家和他的婶子通奸了,让家里人给抓住了,要沉江。后来那肖的就跑了,就当兵了,就成将军了,就进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