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种非打击性的昏迷实质上与睡眠没什么区别,林达昏迷之后等于就是进入了睡眠状态,这时她身体和心绪都在进行不自觉的休息和调整。可以想象,调整到一定程度,血液流速将自然回升,于是自然遏制了黑记吸食的能力。所以,林达为什么会在昏迷中自动醒来,答案就在这里。
然而,毕竟这一切都是靠自然完成的,也许大多数情况它都自然又顺利地完成了,如果有一次没能及时完成呢?那么随着黑记在不断吸食血质,一点点长大,总有一时,长大的黑记会直接压迫心脏。这时候对林达来说就等于闯进了鬼门关,因为被压迫的心脏不能正常起搏,血液循环和流速肯定要减慢,而血液循环和流速越慢,黑记吸食血质的能力就越大,长得就越快,越是长大又越是压迫心脏,以此形成恶性循环,直至死亡。出现在去年8月间的那次昏迷其实就是这样,如果没有麦家先生的神来之举,林达将必死无疑。
那么,为什么麦家先生对黑记的一个简单的抚弄,就会挽救林达垂死之身呢?这里面很神秘,但也不是无据可查。我们知道,黑记对性爱尤其敏感,敏感的程度远超过林达身上的所有性器官,这一方面是因为黑记大大小小的神经都会聚在乳头上,另一方面也可能是黑记特殊的分子结构赋予它了特殊的灵敏度,就像铁比石头更容易受热一样。好了,既然它具有灵敏的性欲,抚弄它就等于是在呼唤性欲,而性欲一旦苏醒,血液流速就会加快,然后的一切就跟刚才的“恶性循环”现象倒过来了,你越是抚弄黑记,林达的性欲越是清醒,血液流速便越是加快,继而使黑记吸食血质的能力越是下降,直至被遏制住。它没有吸食能力,自然也就停止生长。从实际情况看,它在停止生长后,虽然不能完全缩小,缩小得跟当初一样,但确实存在着一个缩小的过程,缩小的范围大概是长大的2/3左右,就是“进三退二”。怎么缩小的?现在不得而知,在试验中我们没有发现这一奥秘。但缩小的事实肯定是存在着,否则心律难以恢复正常。从总体上来看,黑记本身就具有随季节冷暖而有所伸缩的现象。
总之,我和我的学生们通过对黑记一系列的研究发现,这是一个十分神秘又微妙的东西,神秘也许是因为我们陌生,而微妙也许正是它的本质,要想弄懂它,无疑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病例。我刚才对林达的病情尽量作了分析,但大家知道这里面夹杂着相当多的猜想。猜想可以价值千金,也可以一文不值,对此我无所谓。坦率说,我如此热情地分析林达病情,目的不是要一个权威或者什么,只是想以此强调这个病症的神秘性和复杂性,进而激起大家对未知世界的关注和猜想的热情,还有勇气。
现在我们暂且不看未来,先回头看看,人类是怎么从过去走到今天的?是从成堆的疾病中走过来的,是从被成堆疾病害死的成堆的尸首上走过来的。有人曾这样说,即使有一天地球上一个人都没有了,都死光了,但戕害人类绝迹的疾病一定还依然存在着。确实如此,疾病的生命力比人类的生命力还要强大,还要旺盛,人类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与它生死搏斗,却从未有过一天的胜利:每一天我们都生活在形形式式的疾病的包围中和因此而生的恐惧中。霍乱,瘟疫,性病,天花,结核,糖尿病,癌症,艾滋病,等等等等,人类在它们面前早已丢尽了脸面,一副束手无策、呼天求地、痛哭流涕的可怜相。当然人类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没有袖起手,坐以待毙,但所有的努力,包括所有取得的胜利,结果往往只是迎来了更凶猛的疾病。在座诸位一定都记得,二十年前,人类在毫无办法地送走将近三千万癌症患者的苦痛和性命后,终于摸索到一点对付它的旁门左道,看到了战胜它的一线希望,然而还来不及微笑,艾滋病再次把人类送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里。1981年7月15日,五名同性恋者在入住圣地亚哥医院的当天便被热浪烧死,病情发展之快令人瞠目。在有三名当地著名专家医生一起签名的病历上,我们看到他们的死亡原因是:急性肺炎。今天我们都知道,他们其实是最早被证实被艾滋病夺走生命的人。从那以后,艾滋病开始大举肆虐人类,每年都有上百万的生命因此丧生,还有更多的人生活在无望的恐怖中。从艾滋病出现后整整十年间,人类对它简直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能眼巴巴看着成万成万的人在无尽的痛苦中呻吟,死亡。十年前,华裔科学家、伟大的李大扬先生率先揭开艾滋病神秘的一方面纱,从而揭开了人类与艾滋病交战的格局。今天,人类虽然还不能说已经降服艾滋病,但艾滋病最恐怖的一页已经被翻过去,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人类降服艾滋病的这一天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