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狼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接着又低头前行。走到江中市儿童医院门口的时候,刚好有几辆出租车停在那里等客。钟山狼拉开前门,坐了上去,把手伸出窗外招呼我:“走吧兄弟。”
迪厅里,钟山狼要了一扎啤酒,喝喝跳跳、跳跳喝喝,跟着音乐狂吼,看到美女朝人家抛媚眼,还跟我要烟抽。钟山狼平时不抽烟,今晚一切迹象表明他似乎要彻底地放纵一把。
凌晨一点半,钟山狼好像也累了。他站在舞池中央,四处张望,似乎在找我。我挤过人群来到他面前,他看到我后用手指了指外面。
我们一前一后离开了喧嚣的迪厅。
夜风微凉,白天散漫的城市到了夜晚也扮起了成熟。此刻,她把所有的冷酷、虚伪和浮躁都笼罩在暧昧、柔和的夜色中,同时也隐藏起了无数丑陋和罪恶。
“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就住我这里吧,我们兄弟好好聊聊。”
“别,我可不好这一口!”我开玩笑说。
“靠,我也不好这一口,明天周六,今晚不是难得吗?咱们兄弟好好聊聊,难得我有心情想聊天。”钟山狼有点着急了,似乎他的一腔热血被我的一盆冷水给稀释了。
“你那里怎么睡?有我的被子吗?”
“有,我的床很大很软和,保证你睡得舒服。”
跟着钟山狼七弯八绕,从大马路拐进小巷子,再摸黑走楼道,最后上到了一栋陈旧古老民居的三楼。
说实在的,在进去之前我没想到钟山狼生活条件是如此简单。房间是两室的,一间空着,房门紧闭。另一间是钟山狼的闺房,全部家当就是一台电脑,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一张沙发,沙发上散落着很多景观设计、建筑规划等专业书籍和一些电脑光盘、设计图纸。
“先坐,我收拾一下。”我刚要坐沙发上,就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干吗,不是你要我坐吗?”我奇怪地问。
“坐椅子上,我来收拾一下。”钟山狼一脚把那张椅子踢到我面前,接着又弯腰从沙发底下拿出一听可乐给我。
“你平时就喝这玩意?”我注意到他沙发底下放着好多听装可乐,墙角还有有很多空易拉罐。
“我自己没时间烧开水,也没人给我烧,喝这个简单方便而且提神。”钟山狼一边收拾一边跟我聊着。
“对了,你那张‘很大很软和’的床呢?我要睡觉了。”我环顾四周没看到任何床的影子。
“哈哈哈哈,在这里!”钟山狼一阵狂笑,将沙发上的杂物堆到墙边,然后提起沙发再一扯,沙发转眼就成了床。
“靠,老子又上了你这个贼娃子当了。”
“瞧你这话说得多没良心啊,我又没骗你,这不是一张很柔软的床啊?”钟山狼躺在上面,故意将身子颠了两下。“喏,这么有弹性,你还没睡过这样好的床吧?”
总算他这里还有热水器,能让我洗一个热水澡。
洗完澡,两个年纪相仿经历接近的同乡就关了灯躺在沙发床上神聊,聊着聊着就睡意全无。或许我们都还沉浸在陈奕迅的歌声里,聊天从一开始就被预定了一个很沉郁很压抑的调子。我们聊着彼此毕业后这几年所经历的坎坷,各自的童年、家庭,甚至是很隐私的爱情经历也袒露给对方。
此时,夜深人静,正是心扉袒露、做回真实自己的时刻。
钟山狼跟我几乎同时到江中。他之前在中建八局安徽公司工作,因跟个别领导不和就特别豪情地把领导揍了一顿然后辞职到江中发展。到江中没多久他就花光了身上的全部积蓄,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个同乡借给了他六百元,那时他的那个同乡自己也不宽裕。正是这六百元让钟山狼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逐渐在江中站稳脚跟。
像我们这样在异乡工作没有背景没有资金,甚至除了一张大学文凭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人,想白手起家堪比登天,在职场经历中都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磨难。因此,我们几乎在所有的话题上都有共同语言,都能把对方的心思感同身受。
很不好意思,在聊到我们所经历的挫折和委屈时,我们眼里都噙着泪珠。这是两个男人,在社会底层挣扎的男人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流露出的真实情感。
通过今晚,我想我们该是彼此能交心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