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岑春煊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搞“廉政风暴”,他耗子也抓,老虎也打,铁心反腐。他在日记中说:“粤省本多宝之乡,官吏有求,俯拾即是,以故贿赂公行,毫不为异。”政以贿而成,官以买而得,他们花一笔大钱来买个官做,就是为了过把官瘾吗?没有哪项投资不求回报的,投资官场,那是利润十倍百倍,是个大暴利产业。可是岑春煊一来,就要斩断他们的财路,谁甘心就戮?岑春煊到广东,打了两只小老虎,一是南海县知县裴景福,一是海关书办周荣曜。别说这两人官不大,能量大得很,他们与当朝“宰相级人物”奕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他们头上动土就等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但岑春煊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硬是将这两人搞垮了。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其他官员吓得要死。当然,强龙难压地头蛇,对付岑春煊可以弹劾啊,可以买凶暗杀啊,可以泼硫酸啊,也可以制造车祸现场啊,但是岑春煊颇受慈禧之宠,说坏话,没用;说好话,有用。其位至总督,运用“做掉手法”绝对是下下策的。他们于是凑钱在香港开研讨会,主题是“有能使岑屠离开两广者,赏港币百万”。以钱买官的人,以钱去搞活动,真是他们的习惯思维了。这习惯思维还真管用,重赏之下,大家都活动开了,都往京城去“上天言好事”,说岑领导这好那好,万般都好,这样的官不升真没天理。恰在这时,云贵出现了匪患,大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进言机会,于是都说岑领导是将军出身,云贵匪患非得以干练知兵的岑春煊者不能胜任。时被岑春煊掐了一把脖子的军机大臣奕劻“外举不避仇”,向慈禧推荐岑春煊去建功立业,树不世功勋。国防安全当然比反腐倡廉更重要,所以慈禧就把岑春煊调离两广了。两广官员大大嘘了一口气,该怎么干继续怎么干,你升你的官,我发我的财。
从富庶的两广去瘴疠的云贵,老岑有点闹情绪,在上海装病不上任,拖了几月,慈禧就收回成命,让老岑上京,当了邮传部部长,也像海瑞一样,由地方官升为京官,这还真是贪官为他努力跑官的结果。贪官为他的前途出钱出力跑,老岑对他们是愤恨得咬牙切齿,还是高兴得打拱手?岑春煊好像没说过他的心情,我们也就不得而知了。
10.漫说驿路
驿路的设置不知始于何时,总归是历史悠久。“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杨贵妃嗜食新鲜荔枝,便是依恃官驿千里迢迢送至的。以前读李白这句诗,只是遥想驿路传书递物的便利与浪漫,不曾想到其中蕴含着的腐败气息。
官驿自然为的是官,其设置由财政拨付专款,举凡政务往来,军务传递,官员升迁,都走官驿,其衣食住行都由驿传系统包开包支,一路上可以白吃白喝,白宿白行。当然这需要一种身份证明的凭证,这凭证就是关牒,类似于单位介绍信,有了这份关牒,便可以“手把文书口称敕”,千里之行,几乎不用自个儿掏腰包。这等好事当然谁都梦想的,官员不必说,他们是法定特权化的人,公事私事,都使用着公家的驿站。而其他人呢,也想分一杯羹,每位官员都有三朋四友,都有七大姑八大姨,他们也要走亲串戚,也想考东西之自然风光,察南北之人文胜地,自然就想沾驿路通关之光。明朝初年,对驿递管制甚严,只有很少的军务政务与钦差人员可以免费享受驿传,但至后来,由于驿传存在着天然的“制度性漏洞”,这一制度几乎失控,不仅官员人人可用关牒,而且其他各色人等,只要与官员沾亲带故“关系好”的,都可以借关,若借不到关,还可以买关。借关,当然不能白借,最起码你得肩扛些特产或手拿个红包感谢一下,比方当下你与某官关系再好,人家给你做了件事,你怎么也得表示意思;买关更是有好处,盖个章,收若干服务费,以之办个“小金库”,年头福利或平时用钱都方便一些。所以,在明朝中后期,持关通驿者渐至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