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他很理智。如果说梁东华还是首长的话,他就是他的贴身勤务兵,是必须随身携带的。
梁东华走过了教堂门前的大片的铁护栏,这片铁护栏之大,栏杆之粗,据傅杰所看,要比他见过的地处沈阳的辽宁省高等法院门前的还要显赫。而且铁护栏之后还有又高又厚的灰黑色的高墙,墙好高,门好小。梁东华按了那扇小门上的电铃按扭。
傅杰突然想到了他看过的《巴黎圣母院》的一些场景,他盯着看那扇小门上的更小的小窗子,里面探出来的脑袋会不会像那个走到哪里都响着铃声告诉修女们回避的“割风”?但他失望了,他看到的是个很富态的老太太的脸,无论是脸上的肉还是肉的颜色,都会让现在的当政者们自豪,他们治下的民众的生活水平的确越来越好了。
这老太太和梁东华没有说话,梁东华向她点了点头,她看着他也点了点头,她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了。傅杰注意到,教堂门前有新建的广场,广场上休闲锻炼的人很多,但教堂所在的二十米左右的范围内空旷安静,很明显,天主教堂不像佛教的庙宇,可以善门广开,愿者进来。
现在傅杰站在这座教堂里面了,他环顾四周,这里的色彩极其单调枯燥,除了几棵老树的绿色,和一点稀疏的草地,其它的就只是黑,和混合着黑的灰。他近距离仔细观看,最后觉得这座教堂最初的色彩底蕴应该是灰色的,这些巨大的灰色的砖石,在中国北部的风雪沙尘中逐渐地变成了黑色。这种黑色像是露天地里风化了的煤炭一样,没有光泽,外层充满了被侵蚀消融后的蜂孔,像是要化成沙砾一样,不过迟早。
他们身边不时有黑袍白巾的修女们低头走过,傅杰的目光追随着她们,不是好奇,更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她们是女人。傅杰是敏感的,他觉得这些修女们不仅是精神,连她们的表情和身体都是深沉内敛的,时刻都在压抑中。他猜想,于她们而言,是不是像他在中外一些书籍里看到的那样,生来自有的活力和笑容都是罪恶和妨碍?
修女们的队列转过了墙角,傅杰收回了目光。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压抑了,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存,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现在正生存的那座小楼,那个老院子,不由得转过头看看梁东华,他发现梁东华走在教堂里仍然昂首阔步,简直是目不斜视。傅杰注意到如果梁东华要看两边的方向,他的脖子会跟着眼睛一起转,永远保持着总是直视前方。傅杰得承认,这人的习惯己经终生不变,梁东华就算不穿军服,他身上的军人痕迹也无法掩饰抿灭。
只是他奇怪,这样的人来教堂干什么?而且看上去还经常来。
整整一个上午,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傅杰陪着梁东华在这座建立在城里的修道院里停停走走。在他的印象里,他走过了教堂的里里外外,除了没有上到顶端的尖塔,没有探望过修女们的休息室外,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大概上他都到过了。而最长的一次停留,是在教堂的正厅里,空旷的大厅里除了他们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傅杰觉得这个大厅要比夜里的梁家还要阴冷,不知道是不是老宅子都有这种感觉。有时他透过离地几十米高的屋顶天窗看外面天空里熔炉里的白金一样光芒四射的阳光,都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就像在海底看着遥不可及的海面,美丽但不真实。坐得时间长了,傅杰越来越觉得这里阴森可怖,他还能让自己不害怕,只是有时会轻轻地发抖,像是太冷了。他想,他理解了那些修女神父们为什么这么热的天儿还要穿着深色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