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你都看到了什么?”到了门外,傅杰迫不及待地问她。
罗兰向他点点头:“梁东华是在里面。”想了想她又补充:“至少里面有人,是一个人。再详细的东西我看不清楚。”
“那一定是他,不会有别人。”傅杰肯定地说。“你看到他的头了吗?我是说他的头朝向哪边?”他又问,他一直都记着那天梁东华当着他的面是怎样“钻”进床底下的,虽然他认为在那么矮的床下面根本没法掉头转身。
“我看到的应该是他的侧面。至于是左边还是右边我实在分不清。”罗兰背过手去揉着自己的颈椎,她那里肯定又酸又痛。“我觉得他在床下面应该是转过了些角度,不然他就应该是从床尾爬进去的。可那是不可能的。”
傅杰点头,他懂。梁东华大床的床尾与墙的距离不到半尺,以他那样的庞然巨体无论怎样都别想委屈爬进去。“你看他……”他还想问,但是己经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说实话,我也没有看出什么。”罗兰坦白地说:“我之所以看了那么长时间,主要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些神智。他如果有,应该有所反应。可床底下的人一动不动,你要是不在事先告诉了我里面有人,我都看不出来。”
傅杰明白,床沿下的四面都有床单遮着,床下面应该是个彻底黑暗独立的世界。
“我在想,连续两次,梁东华梦游的时候都躲进床底下,绝不会是偶然。”罗兰下意识地又向卧室的房门看了一眼,好像也在忌惮刚才看见的东西。她又说:“或者那床下边有他重要的东西,他放不下。越是潜意识主使身体的时候,他越是要离那些东西近些;又或者是他以前在跟床底下差不多的环境里有过什么记忆,总在困扰着他,一旦没有了主观意识压制,他就会不自觉地重复以前的经历。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真正的原因只有梁东华自己知道。”
“那我该怎么办?”罗兰的理性分析并没有让傅杰轻松起来,相反要他心里更沉重,他的问题是现实的,他该怎么办?
“你没有办法。”罗兰直言相告:“这种梦游,就算梁东华主动配合医生治疗都不会很快见效。而且看上去他这不是短时期内才得的病了。你帮不了他,也千万别自作主张,像是在他梦游时把他叫醒,在他清醒的时候告诉他晚上发生的事。这都不好,只会进一步加重他的症状。”她看着不知所措的傅杰摇了摇头:“傅杰,要我说,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什么?”罗兰最后的一句话惊醒了傅杰,她的话在动摇他现在生活的根本。他在梁家工作了才将近一个星期而己,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辞职不干?而且工资他都收了……
“听我说,”罗兰的脸色郑重,她把蜡烛也带出来了,她看得见傅杰苦恼恐惧又不舍得的表情。“我理解你找工作不容易,可这家人的症状不比寻常。现在看来很可能连二楼的三个女人还有楼下的两个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常,”她再次摇头:“真要发生什么事,你照顾不了,反而会误事。那时你的责任就更大了。”
傅杰的心乱成了一团,他不能随便就丢掉眼前这个工作的,可罗兰说的都是实情。这要的事情完全是他所不懂,更不能处理的事!这都是为什么,他刚刚才得到的这份优厚又清闲的工作,老天怎么就不能稍微地成全他一下!
他远远地走了开去,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微弱的烛光之外。他在黑暗里站了好久,才又走了回来。“不,我不能辞职,首长并没有什么太异常的。他没把我怎么样,也没把伤着他自己。我不能一走了之。”
“那是现在,而梦游症是有变化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发展成什么样。”罗兰理智地回答他。她看到傅杰听到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更矛盾更痛苦。
“我该怎么办?”傅杰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不就是他们的病吗?要是我走了,随便他们怎么病,就算是他们到了晚上互相杀人都不管,与我不辞职,也不过问,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非常离开?”
罗兰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傅杰走近了她:“罗兰,如果是你,你怎么办?”他急迫地想知道。
“如果是我,”罗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还是离开。因为我应付不了。”
傅杰听了转身就走,他走向自己厨房边上的小屋子。罗兰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手里微弱的烛光很快就照不到傅杰的影子,直到傅杰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罗兰把头转向了梁东华的卧室大门,好长的时间里,她都若有所思地看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喂,那你呢?”突然间傅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又出现在走廊的拐角那里:“你离开吗?”
他的突然出现一点没让罗兰惊慌,她手里的烛光都没有抖动一下。“我不同,”她的声音在昏暗黝深的走廊里很是清亮:“我或许不会走。”
“为什么?”傅杰的声音里明显有了愤怒。
“因为我或许能应付。”罗兰说着转向了他这边,向他微笑了:“我是学医的,是临床科,比这可怕的东西我见得多了。”
傅杰的眼前闪现出了鲜血淋漓,残肢断体的手术台,还有各种各样有可能在医院才能经常目睹的人类惨状。罗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可他信她说的每个字。好多年之后,傅杰还清晰地记着罗兰这时的样子。她清秀动人的脸转向了他,在闪动跳跃的烛光里分外动人,深夜里略微苍白的脸色,没有束缚,随意披散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