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上午,李逸群夫人的堂妹,兼黄松鹤的老婆,哭诉上门时李逸群正在审徐克祥。
李逸群说东,徐克祥说西;李逸群说左,徐克祥说右。
四张牛皮缝合而成的皮鞭,抽在徐克祥的身上,就像抽在石头上,神志不清的徐克祥浑然不觉痛,只知一味地傻笑,唱罢《华容道》,《挑滑车》又来了。
这样费力不讨好的审讯,直气得李逸群七窍生烟。
正常人审疯子,不疯也疯。
正下不了台时,黄松鹤老婆的到来,给了李逸群一个台阶下,让他从自导自演的闹剧中抽出了身。刚自地牢中走出,进入高洋房的大厅,老远,李逸群就听到了嘤嘤之声彼起彼伏,吵得他好不心烦意躁。
临上楼去见黄夫人前,李逸群突然扭头问秘书,“她有啥事?”
秘书随口答道,“老黄失踪了。”
“就这事?”李逸群嗤笑出声,“这事也归老子管吗,你让她到福州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找她家贼汉子去!”(注:长三堂子,旧时上海高级妓院别称)
“据她说,这次老徐不是因嫖堂子失踪的,而是被人绑架了……”下面的话,秘书觉得不说也罢,看李逸群黑着一张脸,只怕再说下去,就该触霉头了。
“啥?你再重复一遍!”李逸群有些气急败坏。
“老黄被绑架了。”秘书说完,本能地将身子向后退了退,过去的经验表明,城门失火池鱼定会遭殃。
“你为何不早说!”李逸群抬脚就踢人,却踢了个空。他对秘书勾了勾手指,待秘书靠近后,狠狠踢了一脚,才觉得解了气。怒气稍平,才说,“去,给我把乌若甫找来!”
秘书茫然,加之才挨了一脚,心头气正不顺,压根没注意听李逸群说什么。
李逸群见状,勃然大怒,“去把乌二给我找来!”
“哦,马上!”
秘书一瘸一拐跑开了,刚才李逸群那一脚可不轻。
秘书一进乌二办公室,哪有人在。找不到人,他就没办法向李逸群交差。于是,他便向乌二心腹询问乌二的去处。得到的回答是,乌二一般上午都在外,下午才会到办公室。
李逸群要求马上就见到乌二,这头却说要等到下午,秘书心中一急,追索乌二的下落,乌二心腹死活不说。
“是李部长找他!”
无奈之下,秘书只得搬出李逸群的名头。
这次,乌二心腹不再硬顶,委婉地回答,棉花交易所、证券交易所、金银交易所,上这三个地方之一,必能见其人。
一听这样的回答,秘书哑然失笑,抬腕看时间,正是上午交易所开盘时间,乌二这会正在兴头上,断无自动早回来的可能。
有心去找找乌二吧,秘书又不敢。
乌二是个混世魔王,谁敢去搅他的好事。
别人做投机生意,是有赔有赚,乌二是只能赚不能赔的主,不仅只能赚,还要赚够他满意的数才能尽兴。做投机生意做到乌二这份上,那就是神仙了。只有知根知底的人,才知道乌二哪是什么神仙——
记得是去年吧,北方棉花丰收,棉花收购价一路下滑,导致棉纱价格也跟着一路惨跌。乌二从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即到棉纱交易所,买进了大批空头合同,只要棉纱价格继续下跌,就可从中获利了。谁知,这本该是十拿九稳赚钱的生意,却偏不遂乌二的意。一个潮州巨商,在一些幕后大资金的支持下,购入大批多头合同,反使棉纱价格一路上扬,棉纱价格每上升一个百分点,乌二就要亏蚀掉相应百分点的钱。按说,棉纱价格涨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该掉头向下了,才不然,棉纱价格疯涨,吸引了无数投机客疯狂做多。不过几天的工夫,乌二就亏蚀掉了一半的资金。
这下乌二不干了,就带着一帮手下,敞开怀露出腰间的枪,闯进了棉纱交易所,口口声声说要取缔投机生意,抓拿扰乱正常市场秩序的投机倒把分子。在一番恐吓之下,一些做多头的忙不迭地沽空手中的多头合同,导致棉纱价格一天之内猛跌,到收盘时,竟跌去了七成之多,做空头的乌二自然就赚钱了!
从那以后,只要逢乌二做空头或多头,遇到于他不利的情况之时,他干脆就直接逼着经纪人按他期望的涨跌方向报价,直到他满意为止。
投机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哪有不赚的,简直是大赚特赚了。
有了这等赚钱捷径,乌二每天早晨出门,就直接到三个交易所轮着转,交易所什么时候收盘了,他才会到七十六号高洋房坐会班,然后就回家。
天天如此,月月如此,正该李逸群找人时,如何能找到人?
乌二找不到,秘书就不能交差,无奈之下,他去找了行动处处长任秋明。七十六号就两个人最会替李逸群办事,一个是警卫大队长乌二,另外一个就是任秋明。
破绑票案,这事旁人办不了,乌二和任秋明却能办。因此,秘书掉头就走向了任秋明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