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素菀伺候靳涵薇服药睡下,回到自己房中时,已是月上中天。
对烛静坐了半晌,仍是毫无睡意。
今夜的事,多少有点出乎意料,只是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何处着了痕迹,引得她的疑忌。本以为以靳涵薇的不经世事,会是个例外,现下才晓得,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人,在别的方面或许可能有些个异数,但于这“戒心”二字上却是别无二致的。
也罢,前些日子确实有些轻视了她,少不得接下来需更小心些,毕竟,桑州之事一了,要想顺利回宫,还是离不了她的。
思忖已定,正准备铺床就寝之际,忽听到外面幽幽渺渺地飘来几声短促的笛音。笛音虽轻虽短,但这曲调是素菀自小熟稔的,一入耳就已听得分明。
推开后窗,夜风扑面而来,清凉之余夹了几分水气。
水外楼前临街后倚河,从后窗望下便是那桑城河。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浮华,入夜后的桑城河静谧悄然。河两岸的商户为了照顾晚行的路人,多有爱在外廊下挂几盏灯笼的。桑城河映了这一片千里烟廊的浮光灯影,月色下,碎影摇波,水雾氤氲,宛如一幅淡淡晕染的浅彩水墨画。
素菀眺了眺河对岸,夜已深,岸上并无行人,于是目光落回河面,溯流而上,便看见前边河心荡着一舟,舟篷前挂着盏青纱灯,绿盈盈的灯光在一片红色灯影里分外显眼。
素菀想了想,回身熄了烛火,轻步出了水外楼。
到得河畔,抬眼看去,那小舟已泊至岸边。长夜寂寂,风凉如水,舟上的青纱灯随风轻摆,晃出的光也因此带上了几分朦胧飘渺。
素菀走到舟前,缓下脚步,事到临头,心里多少有些踯躅。
“舒姑娘果然是依约之人。”一道清润的声音自舱中传出,语调悠然。
乍被叫破身份,素菀却似早已料到,仅有的一分意外,倒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回想起白天长街上偶见的那一角青衣袂,难怪当时会觉得一个陌生人的说话声耳熟,原来……她与他确是见过面的。
青纱灯又是轻轻一晃,幽浅的灯光如湖水微漾,那人即像是从这微漾的湖水中走出。
她抬头看他。
书生打扮,青衣儒服,面目清俊——果真是熟人。
“夤夜相扰,原是不该,全因在下后日有俗务缠身,故只得提早两日来见姑娘,还请姑娘莫要见怪!”青衣书生含笑施礼,淡淡灯光笼在他身上,便与那青衣的颜色融在了一处。
素菀垂了垂眼眸,淡然回礼:“公子客气了。”
“外间风大,不知姑娘可愿移步一叙?”他退开半步,伸手掀开舟篷的门帘。
素菀移目看了看舱内,轻轻颔首:“叨扰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船舱,舱内空间并不大,一眼便可看尽,装饰也极简易,只中间摆着张梨木矮几,矮几上除一盏莲纹白玉灯外另放有一青瓷茶壶并两个茶杯,矮几左右则各有一张青竹圆椅。
那青衣书生先请素菀入座,而后在矮几的另一侧坐下。
素菀坐定后凝目看他,决定单刀直入:“我知你想要什么,不过小女子心中有几个疑问,不晓得公子可否为我解答?”
青衣书生执壶为她沏上茶:“在下只能回答姑娘三个问题。”
看着茶气如缕缕游丝漫开,在灯光中淡成薄烟,散去,他微微一笑:“在下边亦远。”
素菀心头一震,她事先想过千百回他的身份来历,却都没有这个答案来得石破天惊。
看出她的惊讶,边亦远又是一笑:“《千嶂里》原是北澹王储时泓盗自靳王宫,他受困青石镇时无奈下交由在下保管,不曾想靳世子围镇搜查,在下亦无法将图安然带离靳国,只好转托给了姑娘,这事想必姑娘已经猜到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