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伟东分明对我很不满意。我这会儿也适应他这种套路了,便改变战术,主动出击,对他分析道:“你看这事啊,咱们客观分析,不涉及我的因素,应该说是组织得有点生硬了,整个弄得比较僵。因为从男方的立场来讲,既然是找小姐嘛,自然该由小姐提供服务了,包括开头的气氛营造,都应该热情点啊,否则你让一个从没有过经验的傻老爷们,怎么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女方也有自己想法,人家会想,我这都送上门来了,你还不得少玩虚的,多来点硬道理呀。结果,双方都等对方先出牌,可不就僵到一块了。”
伟东摇摇头道:“你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29
次日,我从东山乘火车返回西山。家里正有一场庄严的会议在等着我。
会议于当晚开幕,主要发言人是我的姐姐罗昆和哥哥罗仑。
我家三姐弟,名字连起来甚是雄伟。罗昆在一家国企做办公室主任,罗仑在一所大专学校做后勤处处长,他们间只差两岁,但却比我大出了七八岁之多,看上去跟我简直不像一个妈生出来的。据说中间还有过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但都在上世纪60年代初死于饥荒。所以在我自幼的印象中,他俩从来就不是能陪我玩的同伴,而是随时都会教训我的长辈。眼下居然惊动了他们,专门回家来参加会议,这阵势非同小可。
罗仑先开讲。他尽管岁数没罗昆大,但身上始终有种长子意识,人也长得敦实厚重,说话慢条斯理。一到他面前,我就有种面对老支书的感觉。关键是我俩的经历有天壤之别,他早年下过乡,当过工人,恢复高考后读了两年大专,毕业后先在一所财校教了两个月中文,然后就改做了行政。我有个中学同学,当初曾在那所财校做过罗仑的学生,回头告诉我说:“你哥一进教室,就先给学生们鞠了个躬,说的每句话都实实在在,绝不拖泥带水;态度也挺和气,好像台下坐的全是领导,而不是一些随便怎么训都可以的孩子,真是有水平。”这描述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此种大智若愚的人要是还当不上官,世上就没人能当官了。
后来财校由中专改大专,他也一步步走着慢慢升迁之路。据说曾有机关打算调他去做科长,作一简单过渡后就可提为副局长,却被他谢绝了。伟东对此评价说,那个机关是清水衙门,权力不大责任不小,哪有学校里舒服!学校事不多,采购的东西却不少,再过两年大专改成本科,你哥起码还能往上挪一下,干到处级没任何问题。我听着这些级别概念简直如聆天书。
眼下,罗仑阐述的主题是:人在年轻的时候,浪漫一下、冲动一下,倒算不上什么,但要是都快步入中年了,还容易被幼稚念头所左右,那就太不成熟了。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在他还没开口时,我就已微笑着进入了一种反思状态,如同在外疯玩的小孩一见到大人,便马上乖乖低头一样。但他并不轻易罢休,既然开了口,就要将事先准备的语重心长向我进行完整的灌输,于是我就被彻底淹没在了他的滔滔江水之中。
其间罗昆也配合着简单点拨我几句,大意无非是:在中国,除非有绝大的把握,否则一定不要轻易离开国有部门。60年代初,经济困难,物价上涨,百姓间都流行说:三级工,四级工,不如农民一沟葱。国家又顺便一号召,很多城里工厂的职工就回了农村老家,全都种大葱去了。结果呢?今天傻了吧?而今天国家要是再号召大家回农村老家去,还会有人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