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把革命者捆绑成夫妻的全景展现(2)

一九五0年的婚事 作者:马步升


山呼海啸了一会儿好饭好菜,大家居然有点伤感。马赶山心中有事,是不敢把自己淹没在怀旧情绪中的,他大喊道:

“小锤子,上酒!”

照例是先黄酒,后烧酒。黄酒是子午县的另一特产,每年要给边区政府完成相当数量的生产任务的,子午县的人戏称为贡酒。原料为专门酿造黄酒的酒谷子,这和别的谷子不一样,生长期漫长,春种秋收,谷粒小而饱满。子午县农家有酿造黄酒的传统,每户人家每年都要留出一亩或更多的土地,专门种植酒谷子,家家户户每年都要多少酿造一些黄酒,储藏起来,年头节下供待客用,每个村庄都蕴藏着酿酒高手,今天喝的黄酒是马赶山派小锤子专门回自己家拿的。从马赶山的老太爷起,他们家的黄酒就名动远近,四邻八乡的人无论谁见过多大的世面,干过多大的事,如果没有喝过员外村马家的酒,还当众显摆自己的什么能耐见识,嘴刁的人就会立即抢白上来:你喝过员外村马家的黄酒吗,喝过的话,你说你把天日了一百个窟窿都行,要是没喝过,你赶紧把嘴藏到裤裆里,小心别人把你嘴上的处女膜弄烂了。说这种蔫损话的嘴算不得什么好嘴,喝过马赶山家黄酒的人不可能太多,无论谁家的酒都是不卖的,也就都酿不了多少,最多把两口直径一尺八寸的瓷缸装满罢了。马赶山家的酒是用瓮装的,盛酒的瓮有两口,大约能装满四口尺八缸。他家的黄酒好,人以为有什么复杂的工艺,其实和别人家的酿酒工艺大体一样,都是事先把酒谷子筛净了,浸泡在清水里,隔几天,换一茬清水,反复浸泡许多遍,再把往年留下的酒酵子与酒谷子搅拌发酵。到了酿酒时节,找一些晒干的沙蓬和晒干的猪扫帚棵子,塞住酒缸的渗孔。酿酒的缸是安口窑特制的瓷缸,与普通水缸的区别只是,这种缸在离缸底一拃许,留有一个指头粗细的圆孔,酒糟子通过沙蓬和猪扫帚棵子的过滤,从插在圆孔中的一根半尺长的竹管里流出来。这个过程叫噎酒,大约是指酒液渗漏的状态像是人的哽噎吧。首先噎出的酒液名叫底子酒,是要留起来的,这是农家的宝贝,可当药引子用,月婆子的产后恢复,跌打损伤后的治疗,用处太多了,也是能喝的,一般人的酒量服不住,喝了,也太奢侈了。

每家都备有专门筛酒的泥炉子,用碎木片,或玉米芯子做燃料即可。马赶山是在县政府大灶上请客的,没有专门筛酒的泥炉子,小锤子有办法,找了几块狗头大的干土坷拉,堆在一起,用手随便和一把泥,随手一涂抹,泥炉子就砌起了。加热酒时,不叫烧酒、烫酒、热酒、温酒之类,叫筛酒。把酒装在锡壶里,架在泥炉上,酒烧开后,上面会涌出一层酒沫子,负责筛酒的人,要立即将锡壶提离火炉,让酒沫子溢出来,这时的酒其实还没有烧开,再把锡壶架上火炉,酒沫子再泛起来,再将锡壶提离火炉,溢出酒沫子,直到酒液中再无酒沫子泛起,酒才可以喝了,等于把酒液中的杂质筛净了。筛酒看似简单,其实一点不简单,等火候大了,才把锡壶提离火炉,酒液大肆喷出,酒味损失了,还会把炉火浇灭,酒沫子泛起不充分,杂质剔出便不充分,还会损失酒味,火力不足,酒会变苦,火力过了,酒又熬酸了。筛酒的人要手底干净利索,锡壶很烫,弄不好会烫烂自己的手。在农家,每户人家只要年满十岁的男娃女娃,都会筛酒的,有客人来,这项劳务都由他们负担。大灶上的炊事员都有手头的事情,小锤子便是再也合适不过的人选。

昨天,马赶山让他回员外村取酒,他打马去了,一说明情况,赶山爹就从储酒的大瓮里舀出两大瓷罐的酒,足以装满一只大号的水桶了,赶山爷在自家田地里转悠,老远看见有骑马的人来家里,就知道是孙子派人回来传什么话取什么东西的,他急忙往家里赶,在进庄院大门时,正赶上小锤子一手提一只瓷罐出门,小锤子看见了,忙放下瓷罐,笑问:表爷到哪里吃酒席去了?不看好自家的门,倒贪吃别人家的酒席,看我把你的宝贝偷走了。还是个半大小子的小锤子是按马赶山的辈分称呼赶山爷的,爷爷孙子隔代亲,互相间可以笑闹,赶山爷也笑道:我把你这个小锤子,多亏我老汉回来得及时,抓住一个贼。你刚来,不吃饭就走,急乎乎的要娶媳妇吗?小锤子笑道:就是娶媳妇的,不过不是给我娶媳妇,是给别人娶媳妇,我的媳妇老丈母娘不知道给我生到哪了?赶山爷笑说:恐怕生到谁家的驴圈了。既然不是给你娶媳妇,你日急慌忙的做啥,吃了饭再走。小锤子便把事由简单说了,赶山爷听了,那一撮山羊胡子一下子翘得像发情了的喜鹊尾巴,他训斥儿子说:这么大的事,才给这么一点尿水子,打算丢我孙子的人,还是丢我老汉的人?赶山爹忙说:我说多拿一点,小仇说,用不了那么多,拿的已经多了。小锤子也忙说,来的人不多,表叔让我多拿些,我担心这些酒都喝不完的。赶山爷不由分说,对儿子喝喊道:把罐子提回去,换两个最大的罐子,我孙子的事情,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赶山爹不敢违拗,小锤子也不敢推拒,赶山爹要亲自把罐子提回去,小锤子忙说:表叔,我来!

在赶山爹和小锤子重新盛酒的当儿,赶山爷很快赶制出一副简易驮鞍,小锤子提着两大罐酒从偏窑出来时,赶山爷笑眯眯地说:

“我知道你碎东西嫌难拿,想偷懒,看看这东西美不美?”

赶山爷把两个酒罐穿进驮棍,顺手举起来,搭在马背上,伸手晃一晃,得意地笑说:

“马跑得像兔子那样快,都掉不了。”

小锤子故意说:

“表爷,我这马跑得可比兔子快多了啊。”

赶山爷说:

“就是啊,谁不知道你的马是烧撂子呢。”

这一驮酒,足有一百斤,烧撂子驮着酒,在前面自自在在走,小锤子跟在后面溜溜达达的,走几步,往路边麻雀叫得正欢畅的树上扔一块土坷垃,受惊的麻雀从树叶里惊飞出来,飞往另一棵树上。难得这么清闲自在,小锤子满心愉悦,一路轰赶麻雀玩,似乎没走多少路,就到了县城。马赶山一见这么大两罐酒,顺手就在小锤子后脖子上抽一下,说:

“你这是土匪打劫啊?我家可是团结的对象,不是革命的对象,你是怎么掌握政策的?”

小锤子嘿嘿一笑说:

“我知道首长啬皮,我的心肠也太软,要是按照表爷的意思,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两瓮酒了。”

“亏死了,亏死了,别人的烂脏事情,与我相干,倒把我家当地主老财了,凭什么,凭什么呀?”马赶山一边叫苦连天,一边指挥大灶师傅往储藏室抬酒罐。

小锤子一手提着锡壶把儿,从后院里跌跌撞撞出来,人还没从墙后闪出来,酒味已经弥漫了前院,一桌子的人的十张嘴,已不由自主地吧嗒起来,马赶山吧嗒了几下嘴唇,叹道:

“后悔了,后悔了,简直把脚后跟都后悔歪了!”

柳姿把她那双好看的杏仁眼乜了,以她惯常的骚情口吻说:

“赶山同志,真的后悔了?还来得及反悔的,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拿你家那两瓮酒来换,我保证把这两罐子酒一滴不少还给你。”

“嗯,好主意,好主意,柳姿同志这主意不错。”大家都跟嘴起哄。

“都是些奸商!让我最气不过的是,柳姿同志这么好的女人,都跟你们学坏了。”

小锤子嘴里一边吸溜着,一边给大家看酒。古里明知道小锤子是因为手被锡壶烫得难受,还要问:

“小锤子,你嘴里吸溜什么嘛,是香酒了,还是坨坨子肉没有吃够?”

小锤子什么话都没说,专心看酒。子午县的人不说敬酒、斟酒、倒酒之类的话,说成是看酒。用锡壶看酒看似简单,其技术含量是极高的,既要对客人保持应有的礼节,还不能把自己的手烫了。小锤子不管古里的干扰,壶把窄扁,壶体又很庞大,须用拇指食指的力量掐住壶把,满把握住肯定是要烫手的,他右手拿壶,左手两根手指轻轻扶住壶嘴,先给马赶山看了一碗,再给古里看满,按照官阶资历还轮不到柳姿,因她是桌上唯一的女性,又是今天的主角,给古里看了,接着就给她看,柳姿忙双手捧碗,说小仇同志,给我少看点啊,我喝不了酒的。马赶山说,柳姿同志,你叫错了,不能叫小。柳姿一愣说,对的啊,你不是也叫小仇嘛。马赶山一本正经说,你是与工农结合的典型,但要我说,你结合得还不彻底。柳姿说,请赶山同志批评指正,我一定虚心学习,尽快改进。马赶山徐徐说,小男娃的那个东西叫牛牛,大人的叫,或者叫锤子,人长大了,东西没有长大,就叫小锤子,没有叫小的。大家都明白马赶山在捉弄柳姿,都忍住笑,包袱抖出来了,才放声大笑。柳姿吃了亏,却装作还不明白,她弄出一脸娇憨神情说,赶山同志,我弄不明白,既然指的同一个东西,为什么叫法不一样呢,还有,照你的说法推论,没有人叫你小锤子,就该叫你大锤子的,为什么又没人这样叫呢。马赶山嘴张了张,却无言以对。柳姿在说话时,大家就知道她在给马赶山下套,而马赶山正在得意中,却浑然不觉,包袱抖出来了,大家才笑出声来,比笑柳姿要热烈得多。马赶山的目的是吸引柳姿的注意力,好让小锤子给她多看酒,小锤子趁机给看了洋洋洒洒一大碗酒。柳姿也在成功捉弄马赶山的得意中,恍然发觉眼前的酒碗,失声惊叫道,啊呀,我把你这个小锤子,刚才让你少吃了几片坨坨子肉,你就这样报复我,你咋和赶山同志一样,报复心这么强呢。

黄酒是纯粮食酒,酒精度数不高,但酒劲比一般的烧酒要大得多。烧酒无论度数有多高,喝的时候是凉的,酒力的发散要慢一些,而黄酒是烧得滚烫的,还必须趁滚烫喝下去,凉了,就变味了。在子午县,豪饮的酒家,不怕喝烧酒,遇到上等黄酒,心里是很怯的。马赶山是喝惯自家黄酒的,大喊一声喝,一仰脖,就剩半碗了。其他人也是一仰脖,剩了半碗。酒碗滚烫,酒液滚烫,柳姿双手端起酒碗,试了试,还没有喝,浓烈的酒味已让她感到眩晕,大家都在等她,她闭了两眼,闭住气,抿嘴喝下小半碗。顿时,犹如谁给她的体内扔进一颗烧夷弹,轰的一声,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头发梢,手指尖,脚趾尖,都在熊熊燃烧。她差一点背身从凳子上翻下去,强自定住神,睁开迷惘眼,见大家都在看她,她一抖擞,浑身的勇气就上来了,她笑道:赶山同志家的酒不过如此嘛。大家都看出她在硬撑,都有放过她的意思,古里更是心疼得了不得,便伸手捅一捅她,轻声说,不要小看赶山家的酒,有后劲呢。柳姿大言道,这也和我们的抗战大业一样,一开始,鬼子厉害,接着,就相持了,现在,到了我们使出后劲的时候了!虽是戏言,马赶山却不能容忍谁贬低他家的酒,因为这是他老太爷传下来的手艺,眼前的酒,是他爷爷亲手酿制的。他霍地起身,一仰脖,将碗中的酒干了,把碗底朝向大家,大声说:革命同志不分男女,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大家都仰脖干了,只有柳姿双手捧碗,看着粉红的酒色,眼里一派桃花灿烂。此时,她一心想着与工农干部打成一片的革命任务,霍地立起身,古里来不及阻拦,她手中的酒碗已空了。

小锤子适时抱上来一坛烧酒。这也是子午县的特产,部队大生产基地用青树籽酿制的。据懂得现代科学的同志说,这种酒的度数与酒精不相上下。马赶山有意不让柳姿喝酒了,双手端起酒坛说:

“柳姿同志,虽说革命同志不分男女,但还要讲究入乡随俗的,这酒是男人酒,你就吃点亏,不要喝了。”

柳姿却不答应,她霍地站起身,凛然说:

“赶山同志,作为老战友,我得提醒你,在革命队伍中,绝不允许有歧视女同志的行为发生,喝酒是小事,但不能因为是小事,就违反神圣的纪律!”

马赶山语塞,虽周身内外也在熊熊燃烧,但脑子仍然格外清醒,他心想这一下闹大了,喝出什么事来,人家又是女同志,那影响要多恶劣有多恶劣。他给小锤子丢个眼色,小锤子接过酒坛,按原来的顺序,给马赶山和古里看满酒,接着给柳姿看,酒刚淹没碗底,他便收住坛子,柳姿往马赶山和古里碗里一看,睁大眼睛瞪着小锤子,大声说:

“我说小锤子,你报复心真的很重的啊,我就说了你那么一句话,你怎么报复个没完呢?”

小锤子巴不得柳姿多喝点,他低下头索性不看马赶山的眼色,忙说:

“首长别误会,那样看酒手不顺,我是倒一下手,准备好好给你看呢。”

柳姿碗里的酒,快要溢出来了,把马赶山急得腿都要抽筋了,却不便明说,而小锤子又不抬头,他的眼色白使了。

其实,马赶山虽是酒场上的英雄好汉,却很少和女人喝酒,他所经历过的酒场,遇到的都是不喝酒的女人,或不方便喝酒的女人。他哪里知道,女人要么纯粹滴酒不沾,闻到酒味,都会难受的,而喝酒的女人,只要能喝了一杯,就能喝下一碗。有道是,女人自带八两量,柳姿就是这种女人,开始是因为心理和身体还不适应,现在缓过劲了,又是天性好胜的女人,不战斗到底,是不会缴械投降的。马赶山无奈,只得端起碗,自己先喝一大口,给大家说,烧酒嘛,快喝慢喝随意,喝多喝少随量。大家都明白马赶山的意思,都装作不胜酒力,嘴里在嗨嗨哟哟呻唤,却不停地往嘴里灌酒。柳姿看出了门道,索性把话挑明了,她说:赶山同志,你既然请同志们喝酒,酒也是备足了的,那就放开让喝一场,几年艰苦日子过下来,不要说你们男人,就是我们这些女人,再不刺激一下胃口,真的要像武松说的那样,嘴里淡出鸟来了。《水浒传》马赶山没有读过,但对其中的故事已经精熟了,爷爷是可以一字不差背诵的,他还很小时,一有空,就给他讲梁山故事,他也爱听说书,听过无数遍的,他故意调侃柳姿说,这个武松,打起架来,倒有板有眼的,说起话来,却夹缠不清,说嘴里淡出什么不好,偏偏说淡出鸟来,直接是不通嘛。柳姿撇嘴说,这就是你不懂了,让你去山东那里工作几天,和工农大众打成一片,很快就懂得了。马赶山说,请柳姿同志给我先说说,革命战士是一块砖,万一哪天被搬到那儿去砌墙堵窟窿,我也适应得快一些。柳姿说,你猜都能猜出七八分来的,武松那些人嘛,既没有上过封建主义考场,也没有受过资产阶级学校教育,更没有受过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教育,嘴里能说出什么正确的话来?他说的那个鸟,不读鸟音,读作鸟,就是你话不离口的牛牛啊啊锤子啊之类的粗话荤话烂脏话。古里捣了柳姿好几次,柳姿浑然不觉,一本正经地说完了。这一次,马赶山没笑,大家都没笑,只嗯嗯啊啊地做着茅塞顿开的表示。马赶山和大家都明白,柳姿在讲起学来,是很严肃的,如果发觉大家拿她的学问取笑她,她会恼羞成怒的,那样大家都不好看。柳姿话说完了,才顾得上搭理古里,她说,你捣我干什么呀,赶山同志想了解一些书上的事情,是好事情嘛,爱学习是好事情嘛,革命同志之间就要互帮互学取长补短嘛,关于本地的许多乡土知识,我不是一直向赶山同志向你向同志们请教嘛,革命同志之间再那样闹虚套套,和封建官场,和资产阶级政客,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干革命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柳姿这样一说,所有的人都严肃了,生怕从自己那里露出一丝半点破绽,古里也频频点头称是。一席话说完,柳姿自感庄严无比,她端起酒碗,大声说:

“同志们,今天赶山同志请大家吃饭喝酒,我们一定要理解,这不是普通的吃饭喝酒,而是为了革命的友谊,建立革命的友谊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大家更加团结,更加团结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更好地完成革命大业。为了早日实现我们的共同宏伟目标,我先干了!”

明知道柳姿这样喝酒一定会出事,可是,在此情景下,谁都不能拦挡她的,马赶山既后悔,又心疼,后悔他怎么会出此下策,心疼柳姿毕竟是一个大城市来的娇弱女人,这一碗酒,别说她,最能喝酒的男人悠悠地喝下去,都会头晕目眩的,柳姿仅仅是喝醉了,倒没有什么,都是战友,都是为了高兴,谁也不笑话谁,上级追查下来,只要拿捏得紧,不丢大丑,最多挨个日嚼处分罢了,可是,要是把身体喝出个长短来,没有人怪罪,自个都该剁自个手腕子的。马赶山急忙说:

“柳姿同志,咱们不着急,慢慢喝,我还有一些话要说的,碗里没酒了,说话不来劲儿。”

柳姿信以为真,便改口说:

“哦,既然这样,咱们就悠悠地喝,但每一轮必须要喝够一大口,谁耍赖,谁就是汉奸卖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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