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捅了这样大的娄子,相关部门也没有解除牛星集团与古城钢铁厂两家企业的租赁关系。相反,2002年牛星集团以出资3个亿的条件,全面介入古钢厂。这一次,他们控制了包括财务、人事、研发、生产、销售在内的几乎所有要害部门。而且,他们表示要坚决裁减5000名员工。
当时,“国退民进”的提法在全国甚嚣尘上。牛星集团凭借区区3亿元,按规则充其量只能算是古钢厂的一个股东而已。但在大漠市相关部门的支持下,牛星集团竟并购古钢厂成功,并堂而皇之地成了古钢厂的母公司。母公司为了减轻企业负担,要给子公司裁员,大家当然没有什么话好说。只要双方谈妥裁员的条件就行了。但是,问题恰恰出在裁员的条件上。
根据规定,古钢厂的5000名职工,被牛星以买断身份的方式裁员。买断就得有个价格。古钢厂工人按照每人每年600元计算,干部按照每人每年800元计算。这笔费用,牛星集团倒是不折不扣地兑现了。国企工人变成社会人员之后,还需要有三份保险,其中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因为古钢厂原先就为职工们开办了,所以不存在取消的问题。目前多的是一份失业保险。按照每个人每年5000元计算,古钢厂应一次性支付这些被裁员职工总共2500万失业保险金。既然牛星集团已经是东家了,这笔钱当然应该由它来出。
可是,这笔钱在牛星集团的预算之外,他们又怎么会付呢?职工们拿不到钱,心里就憋气;一憋气就容易惹事。
2002年8月15日早上8点钟,古钢厂门口一下子坐了3000余人。这些人全是刚刚被买断身份的职工以及他们的家属。他们举起白布做成的横幅,上面写着:“强烈要求牛星集团兑现并购承诺!”“牛星集团,还我血汗钱!”“失业保险金不给,我们就一直坐下去!”……
职工们还在陆陆续续地赶来,加上看热闹的市民,古钢厂大门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了。古钢厂大门正对着北街流璜马路。这条马路是北街的主干道,车流量是全大漠市最大的。如今,它被一分为二。过往车辆不得不绕道而行。
古钢厂高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紧急向牛星集团董事会报告,但牛星集团给他们的答复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次日,3000名静坐者变成了5000名。静坐人员头缠白巾,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大漠市的新闻媒体人员闻风而动。其中一家报社的摄影记者小古,到了现场就开始拍照。职工们看到有新闻单位关注,情绪更加高涨,纷纷将牌子举到小古的相机前,方便他取一个好角度。
两个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小古,你跟我来一下。”小古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两双强壮有力的手架出了人群。到了相对偏僻的地方,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掏出证件说:“我们是国安局的。目前情势这么紧张,场面这么混乱,你跑过来拍照,这不是添乱吗?出了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小古是个才毕业的毛头小伙,果然经不住三言两语,立即从现场撤退了。
静坐还在继续。老汪就是当时的静坐者之一。老汪是古钢厂技术部的副部长,算得上是一个中层干部了,他为何也来趟这池浑水呢?原来,还差两年就退休的老汪,在这次裁员大潮中,不幸成为被裁的一员。老汪起初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论资历,老汪在古钢厂工作近30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讲贡献,由老汪带头的课题组,曾经攻克了钢铁技术上的数道难关,为企业节省了成本,扬了声威。老汪的人品在古钢也是有口皆碑的。有一次,老汪正在与炼钢车间的两名同事讨论技术方面的问题,突然,位于上方的钢水包发出异样的声音,老汪凭直觉认为钢水包要滑落,于是大吼一声,拉上同事迈脚就跑。刚刚跑出车间门,正好一辆托运车经过,老汪先把他们两个推上车,等他往上跳的时候,钢水包已经脱落下来,1000多度的高温钢水倾覆而下。尽管托运车以最快的速度载着老汪一行逃离了出来,但由于老汪上车最迟,双腿还是被溅了几滴钢水,厚厚的工作服立即穿了几个大洞,腿上皮开肉绽,连骨头都露了出来,休息了两个多月才恢复正常,但却留下了几个难看的伤疤。事后,老汪被厂里评为“见义勇为优秀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