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印章一共有四枚,是十几年前,周家花重金从缅甸采购的玉料,请名家雕刻而成的。他们父子四人一人有一枚。这枚印章是不允许私人保管的,必须放在公司的保险箱里,每次取用,都要有三人以上在场,而且要有专人登记备案。出事那天早上,广州的天海画廊打来电话,那边要销出一幅作品,而这幅作品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漏盖了印章。我就匆匆忙忙地取了印章去了广州,因为赶时间,而且我觉得当天就回来了,就没有再履行手续,连装印章的红木盒子都没有带。谁想到,阴差阳错,这枚印章就留在了我手里。”何欢一边说,手里一边不停地给一张一张的画盖上印章。
“那你现在给这些画盖章,是想做什么?”
“这本画册上的画,是一个港商定做的,他只有一个要求,天海画阁不能再推出这些画的摹本。是我签的合同。”何欢平静地说。
“什么!你!”何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差不多明白了何欢准备做的事,可是以他的道德准则而言,何欢这么做,根本就是不道德。
“何欢,你听我说。”何达压住了画,不让何欢再盖下去:“你说要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要应战,我都答应你,理解你,但你应该用光明正大的手段。用这样的手段,那你成了什么人了?”
“光明正大?他们的手段光明正大吗?”
“许他不仁,不许我们不义。他们这么做,自有天谴。你不能这么做。”何达语气坚决。
“爸,如果两军对垒,我们这一边尸横遍野,您会说,杀人是不对的,所以他们可以杀我们,我们不能杀他们吗?”
“那是战争!”
“对我而言,这就是战争!”何欢的语调不容抗拒。
“好,这是战争,你可以用和他们一样的手段,但是,何欢,你想过没有,你现在做的不是小事,天海画阁从来没有出现过违约的情况,你这么做,等于把他们数年积累起来的信誉,毁于一旦,周博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周博也没有放过我!”
“他现在只是要你退出,大家都还维持着必要的面子和亲戚的形式。可你一旦拿出这些画,你们就等于彻底地撕破脸了。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爸爸,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我这么做的后果,我告诉您,我想过了,真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想,想得比您还深、还透,因为我比您更了解他们的为人和手段。爸爸。”何欢突然抬起头望着何达,眼中饱含泪水,“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对不起,爸爸。”
何达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画连同那枚印章又被存进了银行。
何达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周涛的百日祭奠,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一步步走向虎口,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6]
周涛的百日祭奠。
祭奠在公墓的一个礼堂里举行,周涛的骨灰暂时存放在这里,等以后再迁回故乡安葬。礼堂中,周涛的遗像悬挂正中,四周摆满了插满白菊和黄菊的花篮。周博、徐兰、周浪夫妇、周澜夫妇、何欢,都是一袭黑衣,依次站在灵前。
来祭奠的人,络绎不绝,绝大多数,都是天海画阁在南中国的同行和生意伙伴,还有一些是从香港赶来的。周涛主持深圳画廊十多年,交往的朋友自然很多。
今天很多人专程赶来,是为了最后一次纪念周涛,更是为了看看天海画阁现在的局面。业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周家最有可能继承天海画阁的是被誉为“天才画商”的儿媳,因为受了强烈刺激,正处在精神失常的边缘。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统领中国艺术市场的天海画阁将就此走上下坡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