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车上,蒋运明问,亮子,我看你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心事儿吧。曹亮不置可否地苦苦一笑,说你跟张文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干吗呢?蒋运明拨通了张文的电话。张文很幸福地说自己正跟儿子下棋呢,不过既然哥儿几个召唤了,他这就出来。曹亮也给欧阳青通了电话,欧阳青说他正给媳妇儿做饭呢,做完饭他就赶来。
对叶远远的突然到访,甘建军有些诧异。其时他正准备出门开车去接熊莉,与其前往京郊的一座豪华度假村享受贵族的奢华和幽静。这段时间他有些累了。自从项目正式启动以后,各种预想不到的矛盾和问题接踵而至。最让他头疼的是根据目前市场的评估和调研的结果来看,前景似乎并没有当初预想的那么美妙。还有就是资金周转也渐渐出现了危机的端倪。原订的一些资金拆借计划或因这样和那样的意外,一个接着一个泡汤了。总之,现实的一切忽然都变得云谲波诡,难以驾驭了。这在甘建军过去的创业生涯中还是没有过的。面对着一个个无根无据、突如其来的挫折和失算,从来不信风水、占卦、时运之说的甘建军开始有些含糊了。这两天老熊头儿不止一次提醒他应该找个风水大师来给项目指点、指点迷津。风水这种玩意儿最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自古以来哪有破土盖房不信风水的?更何况这是在北京城,一块聚集着千年历代天子的皇家神威、王者灵气之浩然宝地?
叶远远一眼看出甘建军对自己的冒昧到访心存芥蒂。她之所以采取这种有失礼仪和常规的突访手段是她多年来总结出的对付男人的有效手段之一。她自信自己在甘建军眼里还是一个比较有“分量”的女人。尽管在他身边终日有熊莉这么个半老徐娘左右陪伴,然而男人终归是男人,他们对待美貌的女人往往都会有一种本能的宽容和迁就,且不设过于严密的防线。
在弄清叶远远不期造访的缘由后,甘建军直言不讳地问,是曹亮他们让你来的吧?叶远远说,当然不是。她之所以这么急着找上门来是想把这个情况尽快通报给甘总,看看有无再商量的余地。甘建军直截了当地说这恐怕很难了,他当初之所以答应采用扬州的产品,而且没有过分计较厂家的报价,完全是因为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面子上。他说自己在生意场上最反感的就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家子气。再说国内有那么多厂家的产品可供选择,干吗非得守着这一家较劲呀?他建议叶远远回去再跟曹亮和蒋运明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完全可以考虑再换几个生产厂家咨询一下,他这边可以多宽限些日子。“……那就这样?我今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临了,甘建军一改往日的和蔼、大度,淡淡地说。
如此尴尬的结果是叶远远没有想到的。情绪黯然的她刚一来到大街上,手机铃就响了。电话是姚凯打来的。姚凯说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儿,自己刚刚完成了一部长篇初稿,身心都有些疲惫、失调,就想找个知心的朋友随便聊聊。当然,如果叶远远有空的话。
在朝阳区一家叫“上岛”的咖啡厅,姚凯终于知道了叶远远卖掉茶馆的真正原因。那个曾纠缠过叶远远的片儿警,前些日子提了管片儿副所长。于是放出“豪言”,早晚得弄弄叶远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逼。她实在不希望跟这个警察再生出什么龌龊来,卖掉茶馆,远离是非,惹不起就躲。好在这家伙没当上分局长或者局长之类的,真要是那样,叶远远恐怕就得躲出北京城了。姚凯恶作剧地讥讽说,那他要是当了部长呢,你是不是就得躲到国外去了?叶远远讪讪一笑,他真要是当上部长,我还躲他干吗?言下之意,分局长、局长对她来说还不到卖身投靠的份儿上。姚凯有些纳闷儿了,你叶远远莫非真拿自己当金枝玉叶凤凰仙姑了?最近一段时间,姚凯发现自己变得有些迟钝、茫然了。对现实对小说对别人对自己都很麻木,他像是坠入了一个大象无形而又虚无混沌的天地,对黑夜和白昼几乎失去了概念。记得有人说过,小说家和哲学家的区别在于哲学家有着严谨和无尽的思想源泉,而小说家的思想和灵感更多的时候却来自世间阴暗的地沟。一个长期把自己灵魂掩藏在地沟的人,迟早是会颓废、腐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