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甘建军将抱着老熊头儿骨灰的熊莉送回家以后,就给叶远远打了一个电话,两人约定一小时后在酒店的咖啡厅见面。
“甘总,您打算推迟支付货款的事儿,恐怕……”一见面,叶远远为难地说。
甘建军摆摆手,笑笑说:“叶总,我改主意了。我会按合同办事儿的,不难为你们了。”
叶远远诧异地注视着一脸轻松的甘建军。
“是这样,熊总意外去世改变了我的一些观念。我本来想在今天上午跟曹亮当面说这事儿,可是我发现他和蒋总对我好像不太友好。当然,我完全能够理解。不过恕我直言,我今后是不会再跟他们这样的人合作了。尤其是蒋总这个人,连最起码的城府都没有。太让我失望了……”
“甘总,您别误会。其实他俩人还是挺实在的……”叶远远说。
“别、别、别,”甘建军打断了叶远远的话,接着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实在不实在的,跟我没关系。老熊头儿活着的时候,跟我讲过一些关于你们公司的情况。我知道,你其实挺不容易的。你一个女人夹在两个跟你志不同道不合的男人中间,好心得不到好报,还得忍气吞声,全力维护和支撑局面,实在太不容易了。要是我没想错的话,你们恐怕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别扭吧?”
叶远远不置可否地笑笑,显得很宽容。
接下来,甘建军充分发挥了东北人善于忽悠的特长,几乎没有停顿地讲了一大堆从人生、社会到生意的感悟和观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听得叶远远笑声连连,十分开心。
“……我最近读了一本小说,叫《大生活》,那作家是你们四川老乡,那里面的有些话挺有意思的,说,‘人生有时候就像是在逃难,逃在最后的挨第一枪,而后面掩杀大家的是贫穷。人跟人不一样的是,有的坐着‘波音’在逃难,有的却拄着拐杖逃难。可是甭管你逃得快也好,慢也好,到了还是一死。你看见逃在前面的人你会很羡慕很妒忌,但是你看见你后面还有一串一串的苦瓜你会踏实些安然些,横竖是敌人追上来了跑在最后的挨头一枪,乱七八糟的总之这就是生活。呵呵……你们四川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从古到今出了不少人才,也出美女……哈哈……可惜啊,我听说这个作家去年喝酒把自己喝死了。唉——”
叶远远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又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对自己确有好感,且丝毫不掩盖一个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她想,如果她再稍有一点就势的暗示,他会毫不犹豫地提出跟她上床。一个男人,无论他有多么高等的智商多么高贵的地位多么高尚的情操,当他一旦对一个女人生出了浓烈的情欲,就会坠入弱智、卑贱、下流的沟壑。当然,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作为一个成熟、智慧的女人,叶远远从来不把男人对自己的那种欲望看成是邪恶、无耻、肮脏的淫念。她最看不起那些一提到男女性爱,就装腔作势、大惊失色、假装淑女的女人。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有过“放荡”,也有过矜持,但她自认为自己属于那种比较浪漫却又明智的女人。她暗暗地揣度自己是否能在不久的将来,从身心上完全接受这个男人,跟他在没有其他利害冲突的前提下,体验纯粹的男女肌肤的欢娱,就像她跟辛波曾经有过的那样。她突然想到了一直在苦苦追求自己的姚凯,继而生出一丝对他的怜悯。她情不自禁地苦苦一笑。
“你笑什么呢?”甘建军敏感地问。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也是一个作家,他的口才和幽默可比您差远了。对了,这人你认识,就是那个姚凯。”
甘建军点点头,笑笑说,“我当然认识他。可是作家跟作家不一样,就跟商人跟商人也不一样是一个概念。比方说你我都是商人,街上摆摊的小摊贩也算是商人吧,咱跟人家能一样吗?我没有要贬低谁的意思。我没读过人家的书,就没有发言权,更不应该对人家说三道四。不过我知道评价一个作家好不好,知名度是最直接、最客观的标准,就像权衡一个商人是否成功,得看他的财富和业绩一样。如果就一个靠码字儿勉强维持生计的,动不动就把自己说成是,或者当成是作家,恐怕就有点儿不着调了。你说是吧?要搞科学的都是科学家,跳舞的都是舞蹈家,当官的都是政治家,打过仗的都是军事家,那不乱套了吗?!甭管哪个行当,能称为‘家’的,那就是成了‘精’了,最起码也是个‘妖’。我最腻味那些不着五六的傻瓜,动不动就把自己当‘家’了。今儿个也就是跟您叶总聊天,我才这么刻薄。其实我这人平时不这样,真的!叶总,我可不是当面奉承你,说真的,就以你的智商、品貌和为人,还有你绝对超人的气质,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搭档,自己当家做主,轻而易举就能打出一片自己的天下。我都纳闷儿,你干吗跟别人合作呢,多闹心呀?!再说了,即使要合作,你起码也得找个门当户对,靠谱的主儿呀,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