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蝶向林飞,红花逐风散。花蝶俱不息,红素还相乱。温子升笔下的江陵婉转迤俪,妩媚风流,清畅叠宕,风情万种。父皇高声赞誉其为“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只可惜我们来到此地的时候,已经时值初冬了。
落叶归根,而我们却离开了京都,去帮父皇承担辅国利民的大业,尽一个皇族应尽的责任。
梧桐树的枝丫在凄凉的偏北风中,稀落地残存着最后几片黄叶,随着风动树摇,依然没有丝毫坠落,无限眷恋着那仰望高空的旷达,不肯低头回到根下化为一片轻扬的浮土。
荆楚之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期,刘备借得荆州后,即以之为立足点,北抗曹操,西取益州,建立蜀汉政权。至今仍有"刘备借荆州,一借永不还"的俗谈。晋朝之庾亮当年占据荆楚,虽居外镇,却掌握着朝政,难怪丞相王导每逢西风尘起,便举扇掩面,无奈而嗟叹。
握重兵,居上游。如此这般,才算是拥有了权利,更有甚至,恐怕会有“窥探之志。”
萧绎的心愿终于得到了满足,他踌躇满志地在江陵这片土地上开始了他一生最辉煌的生涯。作为最尊贵的“使持节”都督,意味着他有随时可以诛杀两千石以下的官员的权利。换句话说,他就是这里的“皇帝”,他说一不二,他有着无上的特权。
他的周围簇拥着一大堆僚属,均以他马首是瞻,他终于扬眉吐气了。可是,我的心却随着纷纷而落的残叶,越来越暗淡了。
闻听北魏的胡太后任性妄为,宠信奸佞,结果国力渐弱,反而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自己宠信的佞臣幽禁了几年。直到去年方才脱离了险境。此后,她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痛,重新操纵起朝政来。然而,她终究没有过人的气量,把憋了几年的闷气一骨脑全都发泄到了北魏百姓身上,从此,更加快了国家覆灭的过程。因此晋安王的北伐意外地获得了少许的成功,为稳固自己将来的地位奠定了基础。
我还记得在那口水井旁边,我险些要栽进去的那一刹那……他……我的夫君萧绎用他那粗壮的臂膀把我揽了回来……
那时候,我呜咽着捶打着他,直到泪水无声的坠落,脑海中一片空白,人渐渐昏厥,柔若无骨地倒在了我的夫君怀里……即使在此刻,我仍然听不到他一句温和的劝慰。在无语的煎熬中,我感觉我的灵魂似乎正企图脱离我的躯体……
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仍然让我活着,去完成我未尽的使命……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我身边的人只有田丁孤零零地倔强地守着建康的湘东王府里那片荷池,不肯离开。他试图找回那个琥珀钏,也或许在试图找回那繁华的旧梦……可我知道,那梦已经成空,即使找到了琥珀钏,也无法挽回那已经随着岁月漂流的绮梦……
江陵的王府里,依然有一片荷池。只是离我的寝室距离越来越远了,要穿过一个院落,才能到达花园。那荷池就在花园的东南方。这个院落的藩墙那边,就是夏乐梅的住所。
我觉得她实在可怜,因为这诺大的王府竟然没有一株梅花,筑建之人仿佛疏忽了,独独忘了那凌寒中的一枝独秀。
还有一处,就是居然满园子都是刚刚开败的菊花梗。可以想象,深秋中那片耀眼的黄色是怎样覆盖住了王府的全部,又是怎样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我厌恶之极,命人统统搬走。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梳理王府的杂务之时,宫里居然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噩耗——丁贵嫔薨了!我吃惊之余,手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才不过一个多月,她老人家就病入膏肓了?记得我们离开建康时,她还在太医的调理下略微进些水米。天有不测风云,居然就这么永别了……
惊魂未定的我,一边命全府衣着缟素,一边请高僧念经超度魂灵。萧绎也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恢复的平静,立刻亲自写了祭文和奏折哀悼,命人送回建康。作为藩王,一旦受命离京,没有圣旨,是决不能擅离职守的。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往往就会被戴上“谋逆”的帽子。不过,也并非空穴来风,前车之鉴,史上企图叛乱的藩王大多都是这样逼近京师、铤而走险的。
附近有个瑶光寺,主持闻听,不敢怠慢,亲自带了众多的弟子来听候调遣。我一脸苍白,指挥着祭祀之事。身边幸亏我明珠、冰儿和清涟帮我分担,我才不至于忙乱不堪。
这个藩府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看门的院丁,这藩府的主人换了又换,他却一直在这里守护着诺大的院落。我招呼他,他冲我摆手,嘴唇微动,却无声,我愣了。后来才闻听他是个又聋又哑之人。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聋哑之人为什么能在淫乱不堪的皇室主人的不断更替下,成为一棵不老的长青之树,保住了性命。就是因为他自身的残疾!我的脑海中顿时一阵清醒,萧绎,如今你躲在江陵,一方面正可以养精蓄锐、培植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也许正是因为你自身的残疾,使同室兄弟转移目标,从此远离尔虞我诈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