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年的春节又得一个人过了,不,准确地说,是两个,还有一个是奶奶。
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双眼深陷,脸皱得像个风干的核桃;一头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由于经常上坡砍柴的缘故,小棍、杂草成了奶奶头上独特的装饰。
奶奶本来就不高,加上人老了,背驼了,显得越来越瘦小,还没有我的肩膀高。
不过奶奶还能干活,种着我家四口连同她一共五口人的庄稼,圈里还养了一头肥得连食都懒得起来吃的大猪。奶奶把这头大笨猪当孩子养,每次喂食都要对着它说上一阵子话。都说老人害怕孤独,我想奶奶是老了。或者她不老,但很孤独。
奶奶一个人在家,守着这老屋,种着几亩薄地,自生自灭地活着。
我觉得奶奶比愚公还愚公,愚公算不得什么,他是男的,还带着一大帮儿孙。我奶奶是女的,就一个人,种这么多庄稼,所以初中时学《愚公移山》这课我一点都没有感动。真的!
我还有个大伯,就在隔壁,五十多岁了,身子硬朗,经常一双赤脚,走路脚踏得山响。他养着爷爷。
在农村,习惯兄弟分养年老的父母。我们郝家在爷爷这一辈一共有三房,我爷爷在他三弟兄中最小,按照我们三峡库区的说法,属于幺房。我们幺房在老爸这一辈男子就两个,大伯和我老爸。
在分家的时候,爷爷奶奶随着那些他俩打拼了一辈子、省吃俭用才挣来的破东烂西分派到了大伯和我家。
爷爷到大伯家的时候提着他的旱烟袋,还有那管陪伴了他几十年的铜烟锅。
奶奶到我家的时候抱着那块五指厚的猪草板儿。奶奶说,那块猪草板儿剁出来的猪草培养了很多猪状元,分家时谁也甭想得,她走哪儿猪草板儿到哪儿。奶奶有一特殊爱好,就是养猪。
在分家时,好像爷爷奶奶那些破东烂西才是两家人争夺的对象,而爷爷奶奶只是附属品。
我记得大伯娘和我妈在分家的时候大吵了一架,原因是我家分的洗脚盆是木的,大伯家分的是塑料的,并且两个脚盆大小还不一样。大伯娘说我家的木盆结实些,我妈说她家的塑料盆轻便些。
大伯让她俩交换她们又不愿意,因为那是她俩抓阄得来的,都紧紧抓着自己的盆,生怕对方抢了去。好像自己手里的盆就是一聚宝盆,会在日后生出满屋金光闪闪的东西。
她俩特相信自己的手气,也特迷信,都相信自己抓阄得来的东西会给家里带来好运,但又都觉得自己吃了亏,所以不甘心。
她俩还在吵,我老爸说,再吵我拿来摔成两大块,两个女人立即鸦雀无声。因为我老爸脾气特暴,说得出来做得出来,就像我。不不不,说颠倒了,是我的脾气像我老爸。
我还有两个姑姑,嫁到山外几十里远的麻柳镇上去了。
听说我两个姑姑年轻时特漂亮,是这山里五朵金花儿中的两朵。据说当初上门提亲的人之多,把我家那条恪尽职守的大黄狗都咬瘦了。
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已无据可查,因为我家那条传说中咬人咬瘦了的大黄狗早死了。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就是我两个姑姑被好事者介绍给了镇上两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原因是那两个后来成为我姑父的小子当时吃的是皇粮,而且还有个单位,虽说人不怎么样,单位又差,但是在当时农村人的眼里,我那两个姑父不亚于现在一大款。
尽管他们在镇上找不到媳妇,但对于农村姑娘来说,他俩还是充满了神秘的光环,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姑娶回了家。
按照当时的说法就是我两个姑姑掉到福窝窝儿里了。尽管后来世事变迁,他们的地位一落千丈,但我那两个姑姑还是信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古训,在他们“讨口”的时候给他们背背篓,一起携手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