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等式生活(23)

一个人的生活 作者:童仝


比如向夫人在家的时候,从来不用洗衣机的,家里那台老得不行的洗衣机的作用就是甩干,以免往地板上滴水。比如向夫人在家的时候,总是把家里的各个水龙头都拧开一点点,以便在水表不转的情况下接水。比如向夫人在家的时候,就算菜盘子里只有菜汤了,她仍然可以热了当盘菜。向夫人一生算计,日子过得精明,倒符合勤俭持家的传统美德。夏虹感觉不爽的是,自己一回到家里,老是感觉向夫人的眼睛就长在她的背后,她做什么事情向夫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进门得脱鞋,脱了鞋要放到鞋架上。如果鞋臭的话放点茶叶,如果下雨鞋上有泥的话就提前裹个塑料袋。洗碗时要先用洗菜的水冲一遍,然后再把洗菜的水倒到桶里留着冲马桶,如果没有洗菜的水可以用清水,但洗一次后一定留在桶里,等着下次洗东西。洗衣服不要用洗衣机,不干净也绞得走型,也不要戴手套洗,就用手拿肥皂搓,搓一遍不行,得搓二遍,尤其领子。洗完后的衣服薄的在卫生间控水,厚的衣服用洗衣机甩干。对对,还有那台洗衣机,岁数大了,经不住折腾,不要把它当成自动,扭动的时候要轻,衣服要放平,不然转动坏了机子就完了。晾衣服也有讲究,晾的时候一定要用双手甩开衣服,不是敷衍地甩,要用力地甩,不然显得不平。由此种种,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绿豆芝麻大的小事,却把向夫人和夏虹之间的关系弄得无比僵硬。

现在好了,向夫人不在了。夏虹可以把许多衣服放在那架破洗衣机里拼命地摇晃;夏虹可以哗啦啦地任着性子用水;夏虹可以衣衫不整地跑进卫生间,如果高兴,她可以一边上马桶一边唱歌。反正家里除了老公就是儿子,没有人说她没有人嫌她也没有人打扰她。这个二室一厅她是一家之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做的饭再不好吃儿子老公也吃了,洗的衣服平不平整也没有人埋怨她。夏虹觉得结婚后就不应该和婆婆挤在一起,她们根本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表面上再客套,表面上再和睦,心里也想的不是一回事儿。

这一天早上,因为睡过头了,一家三口急急忙忙地收拾自己。夏虹披头散发地煮了方便面,向北京手忙脚乱地整理合同,向洋可能是吃的不好,长久地坐在卫生间里稀里哗啦。

这时,夏虹发现停水了,她刚把三只油乎乎的碗放到洗碗池里,扭下去的水龙头一点反应也没有。停水了?向北京停水了,夏虹一边说着一边又拧其他地方的水龙头。

向北京说,停就停呗,也不是第一次停水。夏虹说我还没洗脸啊,还有碗也没洗。向北京说去单位洗吧,谁让你不先洗脸了。我今天有个重要的客户,我先走了。夏虹说你得想想办法啊,碗可以不洗,我的脸也可以不洗,厕所不能不冲吧?向北京说你没存水啊?我妈以前都存水的!夏虹说我要是存了水还用找你吗?向北京说你找我有什么用?我有水啊?夏虹说,你怎么全是废话?向北京说你才是废话呢,你给我说这些耽搁我的时间不说,我也找不到水!我又不是神仙我可以变水,我也不是自来水局局长,可以特权一下。行了行了,别瞪眼睛了,厕所一天不冲也没关系,我来不及了,我得先走了。

“啪”的一声,向北京随着防盗门的碰撞而消失了。

如果在以前,向夫人会节约很多水出来的,随便在哪个地方,都可以找到不同的水。现在好了,夏虹光顾着自由了,根本没有节约,几只桶里全是干干的。物业正在修自来水管道,不到晚上是来不了水的。人家早把停水通知贴到了楼道里,自己没注意只好自认倒霉。向洋拉完了肚子摁不出水来,在厕所里急得叫唤。这时,单位又打电话催夏虹开会。她把散发着臭味的马桶一下子盖上,脸也顾不得洗就上班了。

老向夫妇怀着惊喜推开房门的时候,向夫人的笑容像被电击了一下子凝固了。她并没有闻到卫生间的臭味,而是被家里的状态给吓住了。鞋架已经成了摆设,过道里堆着乱七八糟的鞋子。地板已经脏得没了光泽,随着阳光的反射明的暗的油污全部呈现在眼前。自己的房间被向洋睡过了,小子把衣服臭袜子散了一地,桌子上像摆摊一样摆着他的玩具和书本。洗衣机里塞着他们换下来没洗的衣服,棉的,单的,内衣,短裤。向北京夫妇的屋子更是像遭劫一样,被子不叠没关系,别叠得张牙舞爪,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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