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明明是要把泉眼锉大好偷盐卤,却不承认!要我来做这缺德事,万一发现了,还得是我背黑锅!他在心里骂一句,不禁又想:就算只大一厘米,一天二十四小时,也得多流不少盐卤,一个月、一年下来就更不得了了。妈呀,这一年下来张老板得比别人多熬多少斤盐呀!
要是被盐场公署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张天禄肯定会推说不知的,让自己当替罪羊。还有,其他盐灶的老板要是得知了,激起公愤,自己不成了过街老鼠?蒲文忠越想越怕,拿不准该不该做这事,想告诉父亲呢又不敢,怕父亲不让自己去做,又怕多一个人知道,万一哪天说漏嘴传出去。
就这样左思右想,熬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听着巷子里更夫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他一骨碌爬起来,还是决定去做。他本是个胆小的人,不会做这些事,但也正因为胆小,他不敢违拗老板的吩咐,何况还有一个让他学帮垅的诱惑在那里。
管它呢,不做肯定要被开除,做了也不一定会被人发现嘛!这样一想,他的胆子壮了一点儿。
这天没有月亮,天色很暗。他大喜,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他摸黑来到龙君庙的龙池分水孔,从左边数到第十七个泉眼,正想下手,又不放心起来,从头又数了一遍。这眼数可不能搞错,搞错了就白白便宜了别人家的了。
龙池分水铁板上的六十九眼盐泉,哪一眼是哪家的,哪些是没主的公用的,大家都了如指掌,蒲文忠自小在宁河镇长大,一天在龙君庙来来往往,自然也清楚得很。
他数了两遍,确认没错,才取下引盐卤的竹笕,用锉刀扩大孔洞。盐泉从龙池上方的龙头嘴流进龙池,水花飞溅,哗哗的声音掩盖了他锉铁板的吱吱声。
锉好孔洞,他换上更粗的引卤竹笕,大这一点只凭肉眼是不容易发现的。忙了半天,不知是汗水还是盐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浑身都湿淋淋的。
谢天谢地没有人发现他的举动。他抹一把头上的汗,把锉刀放进怀里,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后溪河边,停着一艘两层楼的木船,船身披红挂绿,船头上挂的一长串红灯笼在风里微微飘荡着。那是藏春楼的花船,不能行驶,只是停在岸边供客人和姑娘们在船上饮酒赏月。听着船上隐隐传来的嬉闹声,看着纱窗上透出的衣香花影,蒲文忠喃喃地对自己说:“都是为了找口饭吃,没办法呀!”
说过这句话,仿佛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他的心踏实下来,大踏步地向家走去。他要回去睡觉了,一觉醒来之后,他就会把今天夜里的事忘掉,该忘记的事就要赶紧忘掉,不然装这么多无用的记忆是很辛苦的。明天他将依然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走向盐灶,开始他第一天的帮垅——而不去想这个帮垅是怎样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