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同意接收库克医生的来信,那等你读完、手抄完每封信后我就把它烧掉,你可以抄这封信。
你可以等在这儿,看着这封信烧掉。
从现在起,我们就在你父亲的诊室会面。
记住,就说你手抄的这些信件是你自己写的,不过,这些信的风格和内容不像是你这样年龄的孩子能写得出来的,因此,把它们拿去给别人看是愚蠢的,让他们以为你是在自己给自己写信。
"他指了指桌上的笔和墨水池。
"把你的答复写下来。
"他说。
我走到桌子跟前,在信封上写下"是",然后把信封递给他。
他看了看我写的字,叹了口气,是无可奈何、如释重负,还是自怨自艾,很难说。
"把这信抄了。
"他边说边递给我两张白纸,"快一点。
"我飞快地抄着信,爱德华交叉双臂站着,背对着我,好像是在保证他没看到一个字。
"抄完了。
"我说。
"把抄好的信放进你的夹克口袋里。
"他说。
等我放好,他转过身。
"先把原来的那封信折起来。
"他说。
我把信折好,递给他。
他接过信,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手臂伸得老远,仿佛他不想跟这信有丝毫的干系,飞快地把它扔进火里。
"叔父--"我叫道,可他举起手,然而他的脸色似乎表明,参与进这场诡计当中,他是心甘情愿的。
他为何如此冒险深陷其中?好像他特别急于让我与库克医生联系。
如果我说"是"或"否",他的得与失又是什么?毫无疑问,他很想看到我跑去找达夫妮叔母,或许已经预见到终有一天整个事情会把我俩分开。
他嫉妒我,认为她更喜欢我而不是他,这似乎很荒唐。
也许从这些信中他看到了自己的一线希望,不必继续在她仅次于对我的关爱下度过余生。
可这些理由根本无法解释他为库克医生充当"信使"的原因。
无疑,他以为由他作中间人,斯特德家门再遭辱没的可能性会小一些。
他知道,库克医生写给我的信属于见不得人的那种。
他行事的方式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库克医生要我在信封上写下我的"答复",他是知道的,可他似乎又真的没有看过这封信--给我的时候信依然封着,而且事先告诉我等还给他时他会烧掉它,仿佛必须要我看着他烧掉,以证明他从未读过这封信。
他走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了下来,转过椅子面朝窗户。
"不知道库克医生什么时候再写信来,什么时候他的信寄到。
他肯定要收到我的回信后才寄出。
从……"--他胡乱地指了指天花板--"天知道从哪儿寄来,可能要寄很长的时间。
因此,我得预先提醒你,必须耐心等。
我估计最早也得到12月份了。
"离现在还有三个月。
"信来没来,这样你就知道了。
"他说。
清晨下楼吃早餐时,他会在自己西装背心的口袋里塞一张红色的佩斯利手帕。
达夫妮叔母最讨厌这张手帕,觉得为了她他至多只能隔几个月才佩一次--这可能与收信的次数差不多。
"只要我一佩上它,那就是你庆'信'的日子。
"他说,后悔般地皱眉蹙眼,仿佛是我在用双关语捉弄他。
那一天,他会告诉护士他要在门厅对面他兄长的诊室里用午餐,因为在那儿他可以拿本书安静地休息一下。
我会告诉达夫妮,因为唱诗班要练歌,所以中午我不会回家吃饭。
为了确保不让其他同学看见,我会去他的诊所,先绕到那扇通向后面僻静花园的铁门(他会让那门开着锁),然后经过那扇写着"医生专用"的门,缓慢地、悄悄地上楼,走到楼梯平台处。
在我父亲诊室门外的平台上,他会坐在一把椅子里,病人进来的那扇门从外面反锁着。
换句话说,我的一进一出都没法不让他看见。
我得在12点半准时到达,不要对他说一句话,然后走进诊室,那封信会在桌子上方抽屉里等着我。
在诊室里,灯不能开。
大白天读信和抄信,光线是够的。
等完成之后,我回到楼梯平台,把原信给他,不能说一句话。
接着,我俩一同回到诊室,相互当着面在壁炉里把信烧掉,然后我再离开。
到达和离开,以及在我父亲诊室的这段时间里,我不能说一句话。
假如有人看见我离开诊所,问我在做什么时,我就说是来看我叔父,做个检查。
万一去诊所这事让达夫妮知道了,我们就说为了免除她不必要的担忧我们才没把检查的事告诉她的。
离开诊所后,我没回学校,也没有直接回家。
在我见到达夫妮之前,在她看见我,问我出了什么事之前,我得有所准备。
她非得问出点什么,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我担心哪怕是陌生人也会注意到我的悲伤,于是我抄小路钻进树林,沿小路走了一段,然后离开小路,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在那儿,过路的行人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