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啥?"她问道,我觉察到那是我以为的英国口音。
我以为从前没听过的口音都是英国口音。
"弗雷德。
"我答道。
好像这名字短得可笑,短得简直不像个名字,当她说"我叫阿米莉亚"时,她证实了我的这个感觉。
6个音,4个是她的名字:我叫阿米莉亚。
要是我说"我叫弗雷德里克",那听起来一定很好笑,可她说起来好像阿米莉亚不仅仅是她的称呼,而就是她这个人。
我蹲下身,一条腿跪在地上。
我俩的眼睛平视,离得很近。
"你家住哪儿?"她问。
"布鲁克林。
"我说,"你住哪儿?""纽芬兰。
"她回答,"可我一直告诉别人说我是从爱尔兰来的,这样就不必解释纽芬兰在哪儿了。
""船从英国出发,往北去就要在纽芬兰停。
"我说,"我没去过那地方,除了布鲁克林和曼哈顿,我哪儿也没去过。
""家住这里,谁还愿意去别的地方?"她问。
我发现她在看我的衣服。
"每样都是别人的。
"我指着裤子说,"这是我哥哥的,"指着背心说,"这是我叔叔的。
"就连鞋子也不是我的,我解释说那是我父亲的,他几年前死了。
"你是个好心的年轻人。
"她说。
她朝我笑时,我往一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着她的眼睛。
"你该回家。
我去叫你的朋友。
"我说。
"是表姐,"她说,"是表姐,也是好友。
不过我已经好了。
""你的舞跳得真好。
"我说。
"好多年没这样跳了,还是小的时候像这样跳过。
自己跳,很有趣的。
在圣约翰斯从没这样跳过,因为长大了。
我不懂为什么人们教我们跳舞,长大后又不让我们跳了。
""你要结婚了?"我看着她的订婚戒指问。
"是的。
"她答道,也看着那戒指,"我18岁了,订了婚。
他是个医生。
"她沉默了。
"你喜欢纽约吗?""比圣约翰斯大多了。
不过,我喜欢。
要是我一生都住这儿,不知会成什么样的人。
""我母亲从没过河来过曼哈顿。
"我说,"她说不喜欢站在布鲁克林看这城市的模样。
"她笑了。
我告诉她:"将来有一天你会很幸福的。
"她看着我,我认为她是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看得出她是不幸福的。
她笑了,似乎是在向我证明,并非所有人都把她看成是不幸福的。
一个出身贫寒的年轻人居然对她表达同情?要是其他什么人,她也许会生气,视他的同情为放肆。
不过,后来她说,她看得出我并非嫉妒酒会上的那些人因为出身而拥有的特权。
她说她相信,探究他人的本性是我人生的主要乐趣。
这话部分正确。
"只是我感到有点不适应。
"她说道,可看上去她好像在默想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快。
"玩不玩弹子游戏?"我们身后有个声音在问。
那是莉莉,终于上楼来看看你母亲怎样了。
"她只是绊倒了。
"我说。
我和莉莉把你母亲扶起。
"这儿我来吧。
"莉莉边说边牵着她朝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走去。
我返身下了楼。
她说第二天她常想起我,她说我好像知道她来到纽约便产生了怎样的感觉,知道她对自己未婚夫的疑虑,知道她多次想着要逃脱,逃脱她的生活,在人群中与莉莉走失,让自己在曼哈顿无穷无尽的人流中走失,不再回到纽芬兰去。
她要莉莉安排我俩再见面。
莉莉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母亲喜欢上了我。
她也知道你母亲是不幸福的。
显然,你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也许是在信里。
大概是这个原因莉莉才邀请她来纽约的。
我想,莉莉并没把我看成是婚配的对象,未婚夫的替代,而是你母亲摆脱现状所需的几个步骤中的第一步。
有莉莉的帮助,在你母亲住在曼哈顿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我们三人去快乐宫殿(如今叫游乐园)全景画、博物馆、坦幕尼协会会堂的歌舞杂耍、画廊、剧院。
我们在长亩广场漫步,是个名叫阿斯特的有钱人家建的一条街,现在叫时代广场。
这里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有许多高档的"院子",被称作大礼帽妓院。
莉莉是我俩的陪伴,我俩的借口,我俩的掩护。
这样我和你母亲就能挽在一起了,我们三人挽着胳膊,莉莉和你母亲在我的左右,我们一起沿着百老汇大街漫步,观赏一家家商店。
我们希望在旁人看来,莉莉像我一样跟你母亲"要好",同时也像你母亲一样跟我"要好"。
她跟我们一起漫步,我们说话时她几乎一声不吭,有时,当她觉得我俩想单独呆一会儿时,她便稍微落在后面。
我和你母亲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莉莉则打着阳伞在我们面前闲散地踱来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