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有没有在旅店里留下什么东西。
"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
"我回答。
"我叫人帮你取来。
"他说,"你现在就住下来。
"他依然没有看一眼我放在床上的那只提包。
恐怕大多数晚饭你都不会跟我们一起吃,至少在最近这段时间内。
"他说他的书房和诊室在这幢房子的另一头,大约跟"达科他"是等距离的。
从他书房顺着走廊走下去紧挨着的那间小房子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他说等我安顿好后,他会告诉我在那个地方我究竟需要干什么,作为他的助手我究竟需要做的事情。
至于"达科他"的其他部分,他让我自己去熟悉。
他说这房子本来是为大家庭设计的,但利普休斯一家尽管很大,还是散居在不同的房间,因此"达科他"从未有人住过,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没住过。
当他们搬进来时,整幢房子所有的房间都是两套,有的甚至三套--饭厅、客厅、起居室、书房等等,都是两三套。
有些房间他们改为其他用途,但"达科他"没有动过。
在依然沉睡的"达科他",有几个房间因为我而重新启用了:卧室,紧挨卧室的浴室,相对较小、惬意的书房,这书房四面都是墙,没有窗户。
库克医生说我可以在里面的书桌上吃饭,他不忍心让我一个人坐在饭厅的桌子旁吃饭,其余的39把椅子空无一人。
从早上7点到晚上8点,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摁饭厅外面墙上的电铃叫厨房的人。
我把这里的房间转了好几遍,最后一遍是在天黑之后,我边走边打开所有的灯。
我觉得除了有人检查灯是否能亮之外,这些灯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不过,这些灯还是每周清洁两次。
天花板的角落里甚至连蛛丝也没有。
镀金的天花板、格板的墙面、地板以及没被地毯覆盖的地板,都熠熠生辉,仿佛"达科他"是从昨天起才没住人的,家具才罩上了被单。
所有的大件家具都盖上了白色被单。
有些被遮盖的家具看上去像是无名的塑像,大理石一般褶皱的服装下依稀露出躯体的轮廓。
从被单的形状大致能看出下面遮盖的东西是什么。
我原以为,除了为我而启用的房间外,"达科他"的其他屋子可能仅仅是关着门的空房间,除了墙壁装上壁板、地面铺上硬木外,不会布置别的家具。
然而,要不是那些被单,要不是那些干干净净的壁炉,要不是这些房间里没有丝毫的气味,很少有迹象表明这里没有人住。
到处都铺着地毯,挂着系有流苏的帏帐;我看见被单下隆起的油画、人一般高的花瓶,油亮的桌子、装软垫的椅子和沙发、没有靠背和扶手的长软椅、玻璃台灯、装满瓷器的橱柜、搁满水晶器皿和银质器皿的碗柜。
库克夫妇完全可以照样舒适地住进"达科他",除了化妆用品和换洗衣服外,其他什么也不必搬来。
他们住处的一切东西,"达科他"也有。
这些房间不只是为了能住下大户人家而设计的,还可容纳几十位应邀来访的客人;还可用来举办舞会、招待会、季节性的拜会、每年一次的聚会等,我猜想,这些聚会都是在库克夫妇住的那部分房屋里办的,而这部分屋子却一直空着。
这地方有种气氛,使我想起弗朗西斯·斯特德的诊室,似乎这地方是为某个人保留的,而这个人也许不会回来,或不可能再回来,没人再相信他会回来,似乎库克医生和他妻子的心中另有目的,不忍心将其摒弃。
当我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时,我禁不住在问:"到底是什么目的?"单单在"达科他",一大家子的人就能过得宽绰、奢华。
幸好一切全都盖上了被单,否则哪怕是这里的一小部分,我也不可能一一"住"遍。
夜复一夜独自一人坐在那些大如洞穴的房间里读书或听唱机,我会觉得滑稽可笑。
悬吊在客厅天花板上的是一盏巨型的枝形吊灯,当灯点亮时,我能听见它嘶嘶作响,好像充满生机,一时间我觉得脚下的地板在颤动。
这灯呈碗形,吊着在我看来像是一根根对称的冰柱,每根冰柱里亮着灯,将各自的影子投射到其他冰柱上,整盏灯犹如亮光充盈的洞穴,像一间颠倒的圆顶冰屋。
前不久,在这间原本沉睡的大客厅里,有个角落因为库克医生而重新启用了。
他说的有时候去过"达科他",指的就是这地方,他称之为自己的"窝",需要绝对安静进行思考时所去的地方。
这地方在客厅最远的角落,靠近壁炉那小半圈家具没盖被单的地方。
他喜欢夜里去那儿,独自坐在沙发上或扶手椅子里。
他说,即使我住进了"达科他",他也会经常来这儿,因此,如果听见客厅里有什么响动,或看见门关着,里面有灯光,我不必吃惊。
他说,门关着时他希望不要去打扰他,但如果是开着的,我可以当做是让我进屋的邀请。
库克医生说,我的主要工作是"挑选信件"。
不久后我发现,他每天都收到大量的信件,把少数几封值得一读的信从一大堆无用的信中分拣出来,他发现这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