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闷,好像我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一样。
我看见库克医生走向“门廊”(其实只是地面和悬下来的石头之间的一道缝隙),想推开门(其实也只是吊在鲸骨下面的皮帘子)。
我看到出口已被积雪堵住。
他使劲推,可只推出了一个凹痕。
埃图克述克从睡袋里爬出来,把鱼叉递给他。
库克医生把它全插进雪里,还是没能弄出一个空气口来。
遥远而沉闷的风声让我们知道,我们被埋了有多深。
太深了,没法挖出去。
库克医生只动了几分钟,便精疲力竭。
阿瓦哈和我一样,还躺在睡袋里,无动于衷地看他们费力地挖着。
库克医生说,没什么办法,只能回自己的睡袋里躺着,除非绝对有必要,不要再动,以节省我们不多的空气。
一天后,我们还都清醒,我知道肯定有空气可以进来,尽管不知道这种情况可以维持多久。
我在想鲸骨的屋顶能不能撑得住。
我看看手表,每次上表我都担心它不会再走。
我得靠它计算天数。
风声越来越小。
我在想,到底是把我们埋在下面的雪越积越厚了,还是我耳朵有问题,听不到声音了。
我们四个整日都昏沉沉的,抵挡不住阵阵的睡意,只想闭上眼睛,却也总是突然惊醒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在想,等我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末日便到了。
我使劲地听,好像声音便如宝贵的空气,正慢慢从雪中渗入。
好似只要我们能够听得到,便能呼吸一样。
一天,我醒来时,声音没有了。
躺在我身边的库克医生握住了我的手。
“不要害怕,德夫林。
”他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不要害怕,我的儿子。
睡觉吧。
”风回来的时候,我们好像同时醒来了。
我们大叫起来,好像有人正从上面走过,不知道我们在下面躺着一样。
我们觉得只要叫得够大声,就可以让他把我们挖出来。
声音逐渐大起来,一分钟比一分钟大,风似乎还是像以前那样使劲地刮,只是变了个方向,雪被吹走了。
听到风声,我们从没这么高兴过。
我们庆祝风的归来,像庆祝重新又有了光一样。
不到一个小时,埋了我们几个星期的雪便被吹走了。
新鲜的空气一下便涌进来,如潮水般让人无法呼吸。
我们咳嗽,感到窒息,可还是像孩子般开心地彼此笑着。
如同是自己粗心身陷险境,但纯粹的好运却让我们扬了名。
风平息后,我们设法出了屋子。
狗都不见了,我也没有注意到它们曾经中断的叫声。
它们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被谁当成野狗,我们便永远不得而知了。
从斯巴布角出发,4月中旬我们到达了伊塔。
一位名叫哈里·惠特尼的猎人住在我们的小屋里。
皮尔里前个夏天向北极进发时,他被扔在这儿。
小屋。
伊塔。
山上小屋里的爱斯基摩人。
这一切怎么还会在此?如同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但却发现一切还是你出发时的模样。
库克医生和惠特尼闲聊起来。
惠特尼对皮尔里很不满,说皮尔里对他不好,他从皮尔里那里获取的报酬与他的劳动付出极不相称。
库克医生用一堆笔记本记录我们的行程,说这是我们曾到达北极点的科学证据。
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破碎。
支离破碎,肮脏不堪的笔记本用胶水和驯鹿皮做的绳子固定在一起。
我们不必和惠特尼一起等皮尔里,他决不会让我们上船。
最近的港口是乌佩纳维克,我们得步行到那儿,得走四个月。
库克医生说,如果步行这么远的距离,笔记本肯定会成碎片的。
“我必须把这些笔记本留在您这里,惠特尼先生。
”他说道。
“或许我该信任您,您会把它们安全带回纽约交给我妻子?不然,它们很快就毫无用处了。
”惠特尼说他会照顾好这些笔记本,也不会跟皮尔里说起它们。
库克医生告诉我,我们得尽快到乌佩纳维克。
没有消息说皮尔里何时会从北边回来,也不知道他已走了多远。
我们在乌佩纳维克与埃图克述克和阿瓦哈分了手。
我们和他们拥抱告别,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哭出来,他们被我们的举止搞糊涂了。
他们只是腼腆地笑着,然后便转身向伊塔走去。
我们上了艘名为汉斯基号的丹麦船。
它应驶往哥本哈根,但中途拐到了莱威克,是苏格兰最北端城市,设得兰群岛首府所在地,也是最近一处拥有无线电设备的港口。
丹麦人告诉我们,如果直接去哥本哈根,就可能让皮尔里首先宣布他的胜利。
他们更喜欢我们,不仅因为他们可以载我们回归文明世界,而且还可以带我们去他们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