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克医生又离开家几天了。
我没敢看报纸,我知道上面都会是北极的争论,库克和皮尔里两个人会彼此指摘。
我每天都起得很晚,到"达科他"后会告诉仆人不要让人打扰我。
我想好好想想,可办不到。
我想看看书,却发现自己总在句子的一半处停顿下来。
收到克里丝丁母亲的邀请时,我觉得是种解脱。
她请我去她的公寓。
她说不会有别的客人。
她在守寡,克里丝丁去费城看亲戚。
她说如果不方便,我也可以换个时间。
她们母女二人住在一所公寓里,是萨姆尼先生去世后不久买下的,可以看出来生活得不错。
有电梯直达房间入口大厅,脚下黑色菱形大理石的地板上,铺着一张东方格调的地毯。
大厅悬挂一盏巨大的银色电灯,厅里一片光明。
起居室和客厅的墙壁包有橡木墙围。
整个环境看来简洁而高雅。
墙上没有贴金,没有华丽的希腊罗马雕塑复制品。
大多数画作和像片都来自纽约,有未完工的布鲁克林桥,工人们叉开腿坐在建筑钢梁上。
有幅曼哈顿的画,像是1650年的景色。
都是新世界的造物。
"克里丝丁常说起你。
"她说,"她遇到你以后,别的邀请都不愿意接受了。
她说她不太喜欢她遇见的那些年轻人。
我倒没觉得奇怪,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那些年轻人的父母,他们跟他们的父母也差不多。
我已故的丈夫便是世家子弟,钱都花完可名声仍在。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大愿意出去,人们会觉得我蛮实在。
自从克里丝丁遇到你以后,她却变成了社交场上不受欢迎的人。
如果你没出现在那些讨厌的聚会上,她便有些魂不守舍。
你不在的时候,她很不开心。
"我觉得自己脸红了。
"我很想念她。
"我说。
很明显,克里丝丁是从她这儿继承了讨人喜欢的直率风格。
她不忸怩作态,也不去想自己会在他人心中留下怎样的印象。
我没法想象,寡居的她有时竟会陷入郁郁的思索中。
"见到您很开心,萨姆尼夫人。
"我说。
"我想让你叫我莉莉。
"她说。
她的年纪会和我母亲一样大了。
我感到轻松。
我甚至都没想过她是萨姆尼夫人。
我常想起她,听库克医生把她叫做莉莉。
她看着我的脸,眼里闪着光。
"你的眼睛跟你母亲的一样。
"她说,"你眼里的温柔跟她的一样,没错的。
""谢谢你。
"我答道。
我也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想知道她知道多少我和库克医生的事。
她微微笑起来,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和你母亲还在上学时便互相写信了。
"她说。
"我告诉她曼哈顿的事,她告诉我圣约翰斯的事。
"我在想我母亲第一次到纽约时是什么样子,她终于可以看到一直以来的笔友了。
"德夫林,我知道弗朗西斯·斯特德不是你父亲。
"她说,"我也相信你知道你母亲和库克医生的事。
我想他应该告诉过你了。
"我点点头。
"我觉得也是。
"她说,"我也想不出你到纽约会有什么其他理由。
你不仅仅是他儿子,你也是阿米莉亚留给库克医生的所有了。
""是的,他也常常这么跟我说。
""那时候,我真不该带她去那么多的聚会。
她来曼哈顿以前都没喝过酒,但她总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有责任。
我常常想,我那时应再仔细一点,把她照顾得再好一点。
她被纽约搞昏头了。
""你没有任何责任。
"我说。
"回圣约翰斯以后,你母亲常给我写信。
"她说。
"跟她来这儿前一样。
我们见面之前,这种通信友情便保持了多年。
我喜欢她的信。
她跟我说她也喜欢我的。
我们见面时都已相当熟悉,已经是最好的朋友。
""你不太喜欢库克医生,是吗?"我问道。
"我喜欢你母亲。
"莉莉说。
"我知道他对她做了那种事,我还怎么能喜欢他?我曾喜欢他,可能就因为阿米莉亚爱他的缘故。
我也说不清。
""他那时还是个孩子。
"我说。
"现在不一样了。
他后悔没回复我母亲给他的信。
他说那是他一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我看到莉莉脸上充满感情,开始我以为是气愤。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若不是在笑,可能早已流下来了。
"他们是那么相爱。
"她说。
"或许就为了这个,我无法原谅他。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爱。
跟他们在一起时那么奇怪,又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