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马上开始喝。"她说,"否则,你喝不到120天禁酒令就颁布了。"她说,议会已经通过了禁酒法案,准备从现在起127天后生效,这意味着我必须在一周之内开始行动。
我告诉她,只要住在家里,我根本没法行动,而且我也没钱搬出去住,除非找到一份工作。
"跟我来。"菲尔丁说。我俩并排着无言地爬上山,来到达克沃斯街,菲尔丁指着《每晚快报》的橱窗,里面有则广告说要招聘法庭记者。
"一周后晚上9点在这儿见我,我给你弄那种健身啤酒。"菲尔丁说,"斯莫尔伍德就这样被菲尔丁拯救于肺结核和靴子之水火之中。"
说完她便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唉,不是感谢她,因为我还没把握该不该谢她,没把握那种啤酒会不会有效果,还有那份工作会不会申请得到。我走进报社。我敢肯定自己一定是第一个前来求职的,因为我刚一问完,对方就告诉我那工作是我的了,两个礼拜后就可以上班了。
那天晚上,我告诉母亲自己在达克沃斯街的一座公寓找了个小房间,准备搬出去住,她跳了起来,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摇着头,仿佛已经看见我在达克沃斯街那间小屋里,肩膀垂着、孤苦伶仃地坐在床上,为写新闻而心力交瘁。
"要是一个人,我就能做更多的事。"我说,"而且离我工作的地方也近。我会挣更多的钱帮您抚养弟弟妹妹们。"母亲虽然还没天真到被我的劝说所动摇的地步(如果我付了食宿,还能有多少钱给她?),但她看见我决心已下,于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搬进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大头钉把一张纽芬兰的油布地图钉在墙上,这张地图不包括拉布拉多,因为当时还不明确,直到1927年才明确拉布拉多的界限到哪儿为止,魁北克的地界从哪儿开始。地图是我从一个人的手里买来的,他向我保证说这地图不像其他纸质地图,它会经久耐用,不会变脏,只需用块湿布擦擦就干净了。为了证实它经久耐用和不易弄脏的优点,他举例说原来拥有这张地图的人曾经拿它当桌布。"垫着吃饭用了好多年。"他说,"你瞧瞧,有没有污迹?"这地图很大,我怀疑在成为桌布之前,它可能在哪所比费尔德中学更珍视纽芬兰地理知识的学校的教室里挂过。
每天早晨上班前,我用这张油布地图作样板,画纽芬兰的地图。我的目标是今后能够凭着记忆把它画出来,就像我能凭着记忆画英格兰的地图一样。在我开始画纽芬兰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晚上一闭上眼,我看见的却是英格兰的地图,好像我的大脑在释放这张原有的图形,抗议说这样画下去是徒劳的,因为英格兰老早就已经印刻在我的脑子里,其他的地图画得再多也无法替代它。由于纽芬兰有五六个主要的半岛,半岛上还有没完没了的半岛,以及数不清的海湾和河口,它比英格兰更难画。我已经会画一张完美的地图了,为什么还要劳神费力地去画另一张更复杂的地图呢?也许这是我的脑子想要努力弄懂的问题。我凭着记忆画纽芬兰的地图一定画了上千次了,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画的并没有更好。我20岁画的那些地图还远远比不上我12岁画的那些英格兰地图。
我和菲尔丁第一次见面一个礼拜之后,她和我晚上9点在《每晚快报》报社的门前又见面了。我没钱一次性买下120天的啤酒,于是决定分5次买,每次24瓶。在码头的一间仓库背后,我们跟一个几乎没了牙齿、外衣褴褛的家伙见了面。我很吃惊,菲尔丁居然会跟这种人打交道。我们付钱时,他紧张得不停地朝四周看。我给了他25分钱,他搬给我一个木头箱子,说外面写的是姜汁汽水,可里面装的是啤酒。他一脱手让我拿着时,箱子沉甸甸地拖着我朝地上坠。即使有菲尔丁抬着箱子的另一头,我仍然得鼓足了劲才能伸直腰,而且胳膊还在发抖。"路远不远?"没牙的家伙问。我摇摇头。"要是碰上了警察,甭说从哪儿弄的酒,否则没好下场哟!"他说。我们又拖又拉,走走停停,费了好大劲才把这箱酒运到山上我住的公寓。
我们关上门,放下窗帘,然后才撬开木箱,里面的确装着帕布斯特蓝带发酵啤酒。"喝吧!"菲尔丁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个银色细颈瓶。
"不能让你一个人喝。"她说着,然后旋开瓶盖,猛喝了一口。
"里面装的是什么?"我问。
"苏格兰威士忌。"她说。我俩坐在小桌旁,她喝她的细颈瓶,我喝我的第一瓶防结核啤酒,其味道让我差点吐了。我能做的就是喝完一瓶,然后就烂醉如泥,
更不用说恶心呕吐了。菲尔丁叫我别吐,否则得喝第二瓶,那是唯一让我忍住没吐的原因。我想,每天一瓶要喝120天,我担心到头来甭管体重多少,我也许会染上、或者说是唤醒了父亲的那种对酒精的嗜欲,因为我的骨子里也许就有那种癖好。酗酒或肺结核,我究竟该冒哪个险?如今想起来这似乎很可笑,但对于一个还不到16岁的男孩来说,那的确是进退两难的选择。值得安慰的是,啤酒的味道并没有引起我的爱好。喝完一瓶后,我没有丝毫再来一瓶的愿望。
我在墙上挂了块小木板,用粉笔在上面写下119,开始倒数。每天晚上,当我费劲地噎下一瓶啤酒后,我就擦掉原来的数字,写上一个新数,每喝完十瓶,我就称一称自己,结果发现自己连一盎司也没增加。但是,我依旧坚持,心想等喝完全部的啤酒之后兴许体重会增加,等喝到第120瓶的时候,也许到达这个科学的量,我体内会发生某种增重的生理反应。然而,这种反应没有发生。等喝完了菲尔丁开出的120瓶啤酒,我依然斤两未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