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利美和房地美正在根据法院的一纸同意令的要求筹措资金,以暂时性地将资本充足率提高至比联邦法定水平高30%的程度。它们一直急切地想把这一额外负担去除。为了帮助它们筹措到更多的资本(我们认为它们绝对需要更多的资本),斯蒂尔和洛克哈特几个星期来一直在力推一项交易:房利美和房地美每筹措到15~2美元的新资本,联邦住房事业监管局就将对它们的额外资本要求削减1美元。
我们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所以我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期盼在贝尔斯登问题上达成一项交易,而且我们希望来自房利美和房地美的一个协议能够帮助市场平静下来。斯蒂尔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我们很快就拟好了一个协议。根据我们的测算,这个协议能让两家公司都融到至少60亿美元,而这又将转化为摇摇欲坠的房贷市场上雪中送炭般的2000亿美元的资金。我们决定尽快公布这一消息。(消息于3月19日公布。)
随即,蒂姆和我又与杰米通了话,在他去董事会寻求批准之前将交易条款讨论了一遍。摩根大通将提出每股2美元的报价,而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将以贝尔斯登的房贷类资产为担保向摩根大通提供300亿美元的贷款。我们都知道,从交易结构、法律文书一直到房贷资产管理方法的种种环节,这一交易太过复杂,我们不可能赶在亚洲市场开盘之前正式敲定所有的细节。因此,我们不得不宣布一项基于“口头协议”的交易,这样的交易需要的是双方的信任和老练。而唯有与杰米·戴蒙这样一个技艺高超、充满自信而且深得董事会支持的CEO合作,我们才有可能做成这样一件事。
这个短暂的电话于下午3点40分结束,杰米随即下线去联系他的各位董事。
我给总统和乔尔·卡普兰各打了一个电话,向他们通报我们的最新进展。
“汉克,”总统问,“你们完成了吗?”
“差不多了,总统先生,”我说,“我们还需要获得双方董事会的批准。”
我解释了那300亿美元的贷款以及联储需要财政部提供保护的要求,又补充说美联储实际上将成为那些住宅抵押贷款的所有者。
“可不可以说我们最后能把钱拿回来?”
“也许可以,但那要视市场状况而定。”
“也就是说我们不敢作出承诺。很多人会不喜欢这一点。你必须说清楚这么做的必要性。”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说。
“你能做到。大家相信你。”
就在我与总统通话的时候,温迪向我做了个手势。她刚刚接了我们的另外一部电话,对我说:“尼尔有要紧事找你。”
结束与总统的通话之后,我接过了尼尔的电话,他将鲍勃·霍伊特的电话也接了进来。
“我们不能那么做。”鲍勃说。他飞快地解释说,根据《反短缺法案》(AntiDeficiencyAct)的要求,财政部的任何支出必须事先经过国会的明确拨款,而我们并没有得到这样一笔拨款。因此,我们无法承诺弥补美联储的损失。
“我的上帝,”我说,“我刚刚对总统说我们已经达成了交易。”
我立刻通知蒂姆说我刚刚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又惊又怒。“汉克,你已经作出了承诺。你必须想办法履行你的承诺。”
我回电给霍伊特。“想个办法出来。”我告诉他。
鲍勃是一个优秀的律师和一个有干劲的家伙。在面见我之前,他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检验了几种假象性的、打破常规的理论,而且已经征求了司法部的意见。律师们的结论是,他们想出来的那些办法在国会的听证会面前连三个问题也抵挡不住。
最终,当蒂姆明白我们已经无能为力,我们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美联储的300亿美元贷款依据的是这样一个法律条款:美联储有权在一种“紧急状态”下向外提供贷款——即使是向贝尔斯登这样的一家投资银行贷款,前提是贷款“的安全性达到了令联邦储备银行满意的程度”。在那个下午,黑岩公司的CEO劳瑞·芬克(LarryFink)已经向蒂姆和我保证,他的公司已经对贝尔斯登的房贷类资产作了足够细致的研究,可以给我们出具报告证明美联储的贷款是足够安全的——也就是说,损失的风险微乎其微。因此,美联储真正需要政府提供的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保护,而是政治意义上的保护。
由于财政部不能向美联储提供正式的损失保护,我们决定由我出面给蒂姆写一封信,对美联储的行动表示赞同和支持。我也会提出,如果美联储确实遭受了损失,这意味着美联储可以提供给财政部的利润将减少。从这个意义上说,承担损失负担的并不是美联储,而是纳税人。
我将这封信称做我们的“所有的钱都是绿色的”之信。如果财政部有这样做的财权,这笔贷款本来应该而且必然会由财政部来提供——而要想让美联储来替财政部做这样一件事,这封信就是一个间接的方法。霍伊特立即就开始起草信件。但现实结果是,我们直到一个星期之后还在推敲信的细节。
我们在下午4点钟不到的时候就听到了杰米的回音,得知摩根大通的董事会已经批准了这一交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贝尔斯登方面的消息,我承认我当时非常紧张。刚刚结束与杰米的通话,我已经开始担心贝尔斯登董事会的反应。如果他们决定出难题怎么办?如果他们决定选择破产而不是摩根大通的橄榄枝,无论这看起来有多么不理性,他们都将占据谈判的优势。尽管我认为这样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迟迟得不到贝尔斯登的答复仍然让我坐立不安。最终,在下午6点整,贝尔斯登董事会批准了交易。
***
《华尔街日报》于星期日晚上在网上披露了贝尔斯登与摩根大通的交易。摩根大通将以每股2美元的价格买下贝尔斯登,总投资236亿美元(2007年1月的时候,贝尔斯登的估值曾一度达到200亿美元的高峰)。如果股东投票否决了这一交易,那么新交易方案必须在28天之内提交股东进行再次表决——依此类推,整个程序最长不超过6个月。这种反复投票措施意在让市场放心,即使贝尔斯登的股东否决了每股2美元的价格,交易最终还是会完成。作为交易的一个环节,联邦储备委员会将向一个名叫MaidenLaneLLC的独立实体提供300亿美元的贷款,由它来购买并管理贝尔斯登的房贷类资产。
联邦储备委员会还批准了一个一级交易商信贷工具(PrimaryDealerCreditFacility,PDCF),自大萧条以来第一次向投资银行开放了贴现窗口。我们在那个周末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关键性的举措。我们希望制造一种投资银行已经被置于美联储的保护伞之下的印象,借此让市场安心。
那天晚上,我们又一次召集了与金融业各大CEO的电话会议。杰米·戴蒙的开场白是这样一句话:“你们与贝尔斯登的所有交易头寸现在都归于摩根大通名下。”
这是整个交易的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在交易最终完成之前,摩根大通将对贝尔斯登的交易账户进行担保——意思就是保证它的每一笔交易的有效性。这种保障正是让市场继续与贝尔斯登做生意的前提条件。
蒂姆随后也发了言,最后由我给大家讲话。我强调美联储已经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以稳定金融系统,请求他们贡献他们的援助之手和发挥他们的领导力。“你们需要同舟共济,相互支持。”我记得我当时这样说,“我期望你们能够负责任地行事,避免那些可能会损害市场信心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