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船,梁四喜和李国良坐在一起抽烟,梁四喜说:“我看那个麻团,不像好人。”李国良说:“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老子就认钱。”梁四喜说:“那倒也是,你发了财,我可以沾点光了。”李国良说:“这个你放心,我们是好兄弟嘛,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半夜里摇船,大家还是有点心慌,因为听老人们说,有很多船就是在半夜里莫名其妙消失的。他们心里害怕,就边唱歌边摇着橹,水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格外清脆。平原上的灯盏一片片熄灭了,有的村子里,只留下一点点微弱的灯火,像一只黄梨。水的腥味格外浓重,风灌进脖子,有着清冷的凉意。李国良格外想念家里温暖的被窝,想念余美凤身上雪花粉的清香。他便催船夫:“能不能划快点啊。”
船摇到白茫镇,已是半夜,漆黑的夜空里,连半颗星星都没有,白茫镇的街道与房舍都已沉睡。船轻轻地碰到了埠头,狗就叫了起来,此起彼伏,李国良给了船钱,一身轻松地下了船。
回到家,余美凤做好了饭菜在等他们,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说:“回来啦。”李国良说:“你怎么还没睡?”余美凤说:“还顺利吗?”李国良本来想说,没想到挣钱那么容易,但四喜和五牛都在,他又觉得说这话不太好。他说:“挺好。”余美凤说:“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一下,你们先喝点茶。”梁四喜说:“阿嫂,你别忙了,我们在城里吃过晚饭了。”五牛说:“这些菜留着我们明天中午再吃吧。”李国良也不好多说什么,把工钱给了他们,让他们回去睡觉了。
余美凤把热水从锅里舀出来,给李国良洗了脚,便爬到床上去了。李国良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一边抽烟,一边将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数了几次,都多出了十块钱来。李国良忽然想到那米是不是卖到黑市啦。他推醒了余美凤说:“我是不是把米卖给黑市啦?”余美凤说:“睡觉吧,胆别那么小,你只是把米卖给朋友,至于他干什么,那是他的事情,你管得了那么多吗?”李国良说:“我心里不踏实嘛。”余美凤说:“快拉灯睡觉,光晓得浪费电。”李国良说:“我真睡不着。”余美凤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咱们宁可撑死,也别饿死。”李国良说:“你少说几句吧,我烦着呢。”这会儿,他摸着钱,兴奋的感觉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了,刚接过钱的时候,他觉得浑身暖融融的,那种兴奋的感觉,真是无法形容,现在,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把钱压在了枕头底下,拉灭了灯,还觉得不放心,又把钱塞到了枕套里面。连熬了几个夜,早上起来,李国良的两只眼睛,又黑又肿,像是一边盖了一个邮戳。
从那以后,陈有成经常给李国良介绍生意,李国良的加工厂越来越红火,大家见到他,都不再喊国良伢了,改成了李老板。开始的时候,他还不适应,别人喊他,他没有什么反应,以为是在喊别人,慢慢地,他转变过来了,他也会像大干部那样,伸出手与别人握一下,然后发上一支烟。有了钱,他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细声细气了,他总结出一个经验,就是说话的时候不看别人,把别人想成是木桩。虽然有了钱,但李国良也有担心的事,陈有成对他越好,他就越觉得不踏实,他不知道,陈有成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他要的是自己的女人?李国良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