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兵接过张自忠肩上的包,李夫人把丈夫让进屋里,佣妇送上一杯茶来,知趣地悄悄退了出来。
三个孩子又跑到院子里嬉戏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妇俩。两人相对而立,默默而深情地对望着,许久无语。突然张自忠张开他那强壮有力的双臂,一下子把妻子搂在怀里。她把面庞贴在丈夫的胸膛上,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两人默默相拥着,真可谓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禁不住在丈夫怀里轻轻啜泣,他轻轻地拍着、抚着她的香肩,把她搂得更紧……
她终于从他的双臂中挣开,抬手用衣袖抹去泪水,柔声地问道:“这次是回来开会?”
张自忠本来挂在脸上的一点笑容没了,他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是。大约要在家里闲住一个很长时间了。”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李夫人惊诧地问道。
“总司令把我的师长职务免了,只给我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潼关警备司令。在那里闲着没事,心头也有点闷,就想你和孩子,所以就回来看看你们,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再说。”张自忠眉头紧锁地说。
“总司令为什么要免你职呢?”李夫人问。
“这次总司令要想联合阎锡山、李宗仁他们倒蒋介石,为了准备进攻,便命令各部西撤到潼关集结。”
李夫人:“这个我晓得呀,我们不也是因为这才把家从开封搬到西安来的嘛。”
张自忠:“我们第二十五师是撤回来了,可是韩复榘却拒绝西撤。大约为此事总司令便训斥了他几句,这个韩复榘便率领第二十师叛离西北军,投靠蒋介石去了。不仅如此,石友三也率第二十四师投了蒋介石,还有李虎臣、马鸿逵部也叛了。仗还没有打,西北军就损失了十来万人。”
李夫人:“韩复榘、石友三他们叛变,和你毫无关系嘛,怎么会牵扯到你头上呢?”
张自忠:“本来他们是与我没有丝毫关系,可是不知谁人,却拿了石友三、韩复榘的事来做我的文章。有人在总司令面前说:石、韩二人,前年背叛总司令投阎锡山,这次又背叛总司令投蒋介石,证明他们有贰心。张自忠曾也投靠阎锡山,也有贰心靠不住。总司令便听信了谗言,所以把我二十五师师长的职免了,只让我作潼关警备司令。二十五师扩编为第四军,总司令任命张凌云任军长。潼关无事可干,所以我便回来住一段时间。”
李夫人道:“既然事已至此,你也就放宽心,这些年来,你也难得有清闲的休息时间,就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养养身子。我想总司令总会想通的。到时他一定还会起用你的。”
张自忠苦笑道:“不错,事已至此,除了等待,还能有什么呢 。”
张自忠转变话题:“廉珍呢,上班去了?”
李夫人:“对,他上班去了。从开封军需学校毕业,把他分配到陕西财政厅工作。这孩子忠厚老实,到是令我们大人放心得很。”
张自忠:“这到是,他守成可以,但要干番较大的事业却差了一点。”
这时三个孩子又从外面跑进屋里来了。李夫人为了让丈夫散散心,消除因被免职的苦恼,便对张自忠和孩子们道:“听说今晚城里‘易俗社’王天民、康顿易主演《柜中缘》等,我叫人去买票,晚上我们全家人都去看戏去。”
三个孩子一听,乐得跳了起来,拍手欢呼:“好哇!好哇!晚上看戏去。”
张自忠不忍拂逆夫人的好意和扫孩子们的兴,便道:“好吧,我们全家难得聚在一起,大家都去。多买几张票,让两个护兵和刘妈他们全都去。”
张自忠便在西安家中住了下来。有时与朋友打打牌,有时全家人去“易俗社”看看戏,更多的时候便是一张纸,一支笔,或者一本书,一杯茶打发这闲得无聊的日子。
他本来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由于遭谗免职一事沉郁心中,就更少说话了。只有三个小孩的天真活泼,才会使他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
他两个儿子,他到是更喜欢廉静,小廉静长相英俊,聪明活泼。他希望这孩子长大成才。所以他在家中都不按惯例呼“三小儿”(大排行),而是像队伍上点名一样直呼其名:“张廉静!”廉静也会立正高声回答:“有!”张自忠有时会说:“来,给我唱一段《南阳关》。”
“是!”廉静会跑过来,在父亲面前用他那童声唱::“恨杨广,斩忠良,谗臣当道!……”
张自忠从孩子唱的戏中,仿佛也发泄了一些心中的忿懑。
张自忠对孩子的学习、成长很是关心,他把廉瑜送入西安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读书,还请了一位姓石的女教师,为廉静、廉瑜、廉云补习功课。
有一天,张自忠发现大儿子廉珍一个“秘密”。他把这个“秘密”隐瞒着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直到他父亲张自忠发现的这一天。
这天张自忠因闲来无事,三个小孩也上学去了。护兵和佣人都忙他们自己份内的事。一个朋友也没有上门的,想打牌、下棋都找不着对象。
他们夫妻虽然感情甚笃,李夫人虽然十分贤淑,却很守旧,张自忠也很敬重自己的妻子,但平常夫妻二人相处,也话语不多。所以这天家中十分清静,张自忠有点难遣苦寂,便一个人上街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