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褐色蝴蝶(8)

鲈鱼 作者:苏善生


临临趴在林的怀里睡了,嗅着混杂烟草味道还有男人身上荷尔蒙的味道进入梦乡。我想知道,十几年后她还会不会记得这些味道。

临临,我爱你。林说。

6.生命是一场幻觉

和洛初坐火车回去。一路偎在他肩上,时而睡去,时而在迷糊中醒来,抬头看窗外黑色的事物迅疾地倒流,然后再睡去。蒙眬中感觉他轻轻把我揽进怀里,轻轻地亲我的眼睛,模糊地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十五,你在哪里?

在连云港市下的火车,是凌晨一点,天开始下雪。洛初拎着我的行李包,我偎着他,没有说话。寂静的公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行走。

路过几个亮着灯的旅馆,两个人都没有进去的意思。

我终于开口,我说,洛初,告诉我真实的事,十五为什么不来。

洛初使劲搂紧我的肩膀说,芍药,没有什么,你别多想。

我猛地挣开他的怀抱。我把行李包凶猛地抢过来,把里面的衣服书籍一件件地翻出来扔到雪白的地上。

我沙哑着嗓子朝这个男人吼,你们他妈的都不是东西。你们都是骗子。我告诉你们,我和他上床,只是因为我寂寞,因为我想要个男人。你以为我会爱他吗?傻子才会。

我在雪地上踉跄着打转,把鞋子甩在一边,风衣上沾满了泥水。

洛初静静地看着我的一切动作,无动于衷。我嗷嗷大叫,寂寥的天空被苍凉的嘶叫划破。大雪纷飞,一个精神失常的女子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一条空旷的大街上,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放肆地哭喊。我胸腔里塞满了多达二十年的郁闷、悲伤、寂寞、厌世,统统在这里释放出来。只有一个观众,冷冷地站在雪地里看我自导自演的电影。背景是茫茫的雪,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冰冷城市。主角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

我终于累了,瘫坐在雪地上。

他走过来,轻轻挽住我的腰,把我抱起,走进路边一家工商银行ATM自动取款机的玻璃厅里。他用手掸去我身上的雪花,头发已潮湿。他把温热的嘴唇放在上面舔吸,一路下滑,我的耳朵,眼睛,鼻子,最后在冰凉的唇上停住,用力亲吻。

我的泪水流进他的嘴里。他说,亲爱的孩子,别哭。这个世界上不是还有我吗?

我狠狠地咬他的肩,我问他,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我以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家乡吗?你看见我右乳上的蝴蝶文身了吗?你又知道我自杀过多少次吗?我捋起袖子让他看我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疤,一道叠着一道,互相交错。

洛初抱紧我,说,我不知道你的一切。我只是要告诉你,十五不知所终,他突然就卷了我的款跑了,我的公司现在面临破产,但是我来找你,不是要告诉你这一切。

芍药,不要再折磨自己好吗?一切都是无用的挣扎。有一本书里说,生命是一场幻觉。

是的,芍药,你听话,你要记住,生命是一场幻觉。

我说,是,生命是一场幻觉。

回去坐的是汽车,有三个小时的行程。洛初说,十五有自己的苦衷,哪怕他让我替他去死也愿意,何况只是骗取我的身外之物。

为什么?

因为他替我死过一次,我是不喜欢欠别人情的人。

7.我说,初,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林和我们一起来到丽江,办理一切入学手续,并坚持交上了五年的学费,还给临临买下一大堆的食品、玩具等,塞满了我的整个小屋。

临临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那所学校。

我对林说,你做的已足够,不要有愧意。就算有也应该是我,我抢了你的孩子,你满可以通过法律获得你应得的。但是你没有。你是多么优秀的男子,我后悔遇见你太晚。

林呵呵地笑。临上车的时候忽然又下来问我,你知道临临的左胸上有一个蝴蝶胎记吗?

我说,我知道,怎么了?

林说,他母亲离开我之前,临临身上并没有这个胎记。

我说,什么意思?

林说,在藏族喇嘛的意念里,叫蝶祭。究竟什么意思,我也不甚明白。但是我想你有空应该去一趟拉萨,找那儿的活佛指点迷津。

我说,很重要吗?

林说,是的,很重要。因为我是藏族人。

我回想起认识常是在两个月前,常见到临临的母亲是三个月前。今天是一月四日,也就是说临临离开西安的那天是十月四日。

而我正是在十月四日离开的洛初,还有那个小城。越想越觉得蹊跷。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这究竟代表什么?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一双我们所看不见的眼睛在操纵着这一切?

为什么呢?

我离开洛初时,也在说着这句话。

与他回到他所在的那个城市,洛初的公司因无力支付高额的贷款,宣布破产。我站在他的身旁,潸然落泪,这个男人却嬉笑自如。

慢慢地我又知道他和十五一直在爱着一个叫蓝的女子,但是她却谁也不爱。

洛初坚持等待,明知没有结果。他说,这是一个残酷的游戏,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我在他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上骂他,你是一个比猪还要蠢的家伙。他呵呵地笑,说,生命是一场幻觉。

十五不见了踪影,洛初整天跑到一座桥上独自等待。

我终于明白,洛初也不爱我,他爱的是他的坚持。他自己设的一个游戏。

在昏黄的路灯下,我指着他的鼻子,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抱抱我?

洛初说,让我照顾你,可以一辈子照顾你,但是我们不能相爱,甚至不能拥抱。我心里只有一个女子,叫蓝。

原来,这里还是不适合我,当这个男人在雪里抱着我亲吻我时,我以为他会爱上我。原来不是,他只是要照顾我。

呵呵,生命是一场幻觉。可是我不会再割腕,我再也不会摧毁自己,我要好好地活。

我还是要离开,因为我要遗忘这个我刚刚爱上的男子。

十月四日,他的生日,我用力地捶打肚子里那个已经八个月大的幼小脆弱的肉体。

洛初惊恐地看着我,想来阻止,已晚。

我欣喜地看到了新鲜芳香的血液从我的下体里汹涌流出。

我说,初,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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