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4)

莲花生 作者:丁怜


每天她都要偷偷溜出凉宫赴约,一个让她欢欣雀跃的约。

“师傅——”

这是一座奇异的浮桥。

桥身是由数十块漂浮在水面上、一尺径长的轻质浅缘木盘组成的。盘与盘之间相隔丈把距离,没有任何绳索、桩栓固定。木盘边缘吊着大小不一的金铃。只要稍微碰触一下,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一条小小的白色人影站在岸边。稍一提气,足尖轻点,人一个纵身,便稳稳地停在了第一个木盘上。金铃没有响,木盘里也没有因为下沉而进水。人影又几个纵跃,向湖心更深处掠近。眼见着目的地——湖心的老榕已经近在眼前,人影不禁顿挫了一下,似乎是有点得意地向岸边凉亭里正悠闲品茶的红色身影投去一眼。

就是这一眼的分神,金铃声大作,湖水涌入直直下沉的木盘中。人影扑腾了几下,仍旧无法避免地一头栽入了湖水中。

身着绯色绉纹水云锦宫衫的昊凌帝,仍旧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杯中茶。

茶是前些日子进贡的大红袍,这野生茶树生长在高达千仞的绝崖峭壁的山石缝间,常年云雾缭绕,雨露滋养。每年这个时候,茶农就会派训练有素的猴子绑着绳索,降到半山处采集新茶。纵然如此,由于此茶极其珍稀,每年所上贡的茶叶也不过足两而已。

直到杯中茶水见底,感到舌尖缓缓漾出的云水般渺渺的甘甜,凌帝才满意地眯起眼。

转头望去,湖水中扑腾的人已然悄无声息。

“这工夫,该沉底儿了吧。”凌帝缓缓放下茶杯,皱了皱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是懒懒起身,足尖几个轻点——

一袭绯衣凌波过,恰似惊鸿翩翩来。凌帝眼尖地发现先前落水的地方还漂浮着一根白色丝绦,轻轻一拽,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孩随着丝绦“哗啦”脱离水面,稳稳地落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凌帝等待片刻,女孩仍旧蜷缩着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他不耐烦地走过去,抬脚踢了踢女孩,坏脾气地喊着:“快起来快起来!诈什么死!”

仿佛是听见凌帝的喊叫,女孩咳出几口水来,睫毛簌簌抖了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睁了开来。

凌帝负手在她面前踱了几个来回。等她完全清醒,他停下来,冷然说:“金铃不响,木盘不沉,衣袂不湿水——”他停顿一下,扫视着浑身湿嗒嗒、发梢正滴着水的女孩,“你三样都犯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了吧。”

听见凌帝这么说,女孩立刻恭敬地跪坐好,手掌摊平伸前,神态恭谨地说:“是!徒儿领罚——”

凌帝抬脚勾起草地上一根拇指粗的榕树枝,眼也不眨地向女孩手上挥去。

只听见噼噼啪啪,三十声过后,那双白皙的小手布满了狰狞错落的血痕。女孩倒是坚强,整个过程里一声不吭。

这便是她与他的师徒之约。

每日除了学习剑术、骑射、轻功等武艺,这个学识渊博、举止优雅的神秘男子还会传授她琴、棋、书、画、礼仪以及各种经书典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就是如此奇妙,尽管日日相对,她仍旧对于师傅的身份、名讳一概不知。

“喂……喂!”

一阵刺痛从鼻头传来。她猛然惊醒,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戒尺拍得啪啪直响。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赶忙恭敬地坐直,一双黑幽幽的大眼赧然地转着。

凌帝不悦地扫视了她一眼。这一天他穿着一件水纹天蚕丝白衬底,外套一件透薄红绡,长发高高束起。此时白皙容颜上薄薄的怒气衬得那双狭长的凤目更加流光溢彩,明丽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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