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的父亲一次给老伴说,不曾想让老伴狠狠地给批了一顿:“你知道个牛沟子!你好歹是个男人家,咋就连我这个婆娘家都不如?娃没有给当官的送礼,就没有替当官的卖过命?过去给当官的送银子是送礼,那把自家的女子嫁过去当小就不是送礼了?现今这年头,你见过不吃枣刺的羊,天把眼睛都瞎了。我成天心慌兮兮的,咱娃给当官的卖命哩!娃把命卖了,收庄稼的时候当官的就拿条口袋装粮食了。我老是梦见我娃让当官的催着撵着让和土匪打仗哩。我娃是个愣娃,经不起当官的扇呼。”大志妈晚上在土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老头子让老伴给说灵醒了,也没有了主意,嘟哝说老伴把炕烧得太热。
等天亮了,碰上村里人的时候,有人就问你家大志来电话没有,最近见过大领导没有,老两口就又忘记了夜晚的对话?脸上活泛着许多光彩。
在村里,牛大志的响动是很大的,这个就连牛大志自己都知道。乡亲们都认为人家这老两口子没白疼娃,人家娃出息大了,都当上特警的队长了,听说能说外国话,还保卫过中国和外国的国家领导人呐。人家娃可见了大世面了。人家还说呢,等当上营长再回家,营长那是多大的官呢!乡上一个副乡长,坐的专车就能盖一院地方。解放前,邻村出息过一个营长,可惜是国民党的,村里几个大户都把女子抢着送人家当媳妇,营长都看不上,后来从西安城带了个洋学生回来。洋学生给村里的娃娃教识字,比私塾的先生好多了。再后来,营长?村里修了一条官路。再后来,解放了,营长成了农民。再后来,营长被政府枪决了。村里人惋惜得很,说营长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枪决了?现在的坏官才该枪决。现在大志要当上共产党的营长,村里的解放前修的路也该修成沥青路了。
老人们闲谈的时候这么说,都对大志充满了期望。大志他爹妈就压力大得厉害。年轻人见世面多,都说大志将来不仅能给村子里修路,还能帮村里办厂,并列举了有个省出了什么人,立马全村子就成了这个县最富裕的村子,村子里都有了迪吧。老年人不知道迪吧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古至今,能见圣面的只有大志!
乡亲们就是这样把大志传得很是夸张。村子里的所有乡亲们都因为大志而光荣得很。他们出门走亲戚,与别的村子里的人聊天,也都把大志作为重要谈资来长自己的风光。这能不高兴得意吗?全国十三亿人口,有几个人能保卫中国和外国领导人呢?就是咱们一个牛家村,又有几个人见过县长和县委书记呢?
所有这些,大志从父母那里知道了。甚至有时候他还很天真地幻想过,某一日,自己忽然被某中央首长发现了,首长问:“小同志,你搞保卫工作很有一套的啊,想不想到北京发展呢?”大志就会立正了回答:“报告首长,保卫首都,保卫首长是我无限的光荣?也是我一生的夙愿。如果能保卫首长,我将以最大的政治热情,最娴熟的业务技能和最忠诚的使命感,将毕生精力全部投入到神圣的保卫事业上去!”然后,大志调到北京,他以忠诚和勤奋受到了各级首长的肯定。然后,大志就升官了。他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自己家乡的省长,很委婉地说自己的村子很穷,于是省长很惭愧。因为大志家乡的贫穷是自己无能的表现。大志是首长身边的人啊,这个消息要是传到首长那里怎么办,不是说我们省的 GDP还可以吗?于是省长就秘密安排人立马将大志的牛家村升级为牛家村管委会。因为现在的管委会很多的,虽然很难审批,但省长有办法。于是牛家村成了这个省的一个直属管委会。可是牛家村远离都市,卖地没有人开发,搞旅游只有一个大将军墓,连个县级文物都算不上。在神奇的幻想中,大志有办法,牛家村的土壤肥沃,那就改成一个无公害的蔬菜基地吧,所有的牛粪人粪,统统由村子统一管理,一部分用来加工沼气,一部分用来施肥种菜。牛家村要在已经城市化的村庄中随意的开辟几个颇具规模的菜地,让人感觉既是在农村,又是在城市,这样,就有大批的客商来采购无公害蔬菜,也有城里人来这里享受亦村亦城的风光,说不定,自己这个创意会为新农村建设提供一套全新的?路。哇塞!大志很得意,那天晚上在幻想中失眠了。牛家村的人会感谢我,世世代代会记住我。省长因为新农村建设的思路具有相当的前瞻性高升了,到了中央,哇塞!自己一定要谦虚谨慎,不能让省长感觉他的高升是因为我大志的建议。
类似这样的幻想,大志有过几次,不过很快,就被紧张的任务搞得忘记了。大志需要获取领导和组织的赏识,所以他每次都要按照自己的方针解决领导的安排,虽然成效斐然,却屡屡因为自己和组织的不协调,引起一些领导的反感。大志曾试图跟随着大流默默地走,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矛盾着继续他的工作,直到组织上忽然让他转业。
大志也曾剖析自己,按说自己一个特勤中队的队长,心理应该很健康的,绝对不可能是妄想症患者,可他总是一直妄想。“我已经完蛋了!不可能轰轰烈烈地走完自己的一生了。”在火车上剖析自己之后,大志悲哀起来。 “没想到,当上干部了,家里人和一村人都没看到自己穿个警官服是个什么样子。这一回去却是转业,这怎么向父母亲和乡亲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