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五月中旬,太平军赖汉英部攻打南昌,江忠源向湖南求援。曾国藩和骆秉章奉旨派兵增援南昌,曾国藩由此而有了一个检验湘乡勇队战斗力的绝好机会。湘乡勇此前只是在省内镇压土匪,未曾与太平军这样的大敌交手。曾国藩想看一看,山农组成的勇队究竟能否经受战争的严酷考验,统领山农的书生是否敢于为建功立业的人生理想献出生命。曾国藩此时的心态,称得上一位头脑冷静的大帅,那些书生和山农的生死并不令他牵肠挂肚,他唯一关心的是这次实战试验的结果。
湘乡勇队在七月中旬抵达南昌,很快投入城外的战斗,在战斗最激烈的七里街攻打敌营。由于罗泽南轻敌上当,湘乡勇腹背受敌,这一仗打得很糟。但是领队的书生都不怕死,拼命搏杀,保住了湘乡勇主力。湘乡勇阵亡八十一人,其中包括罗泽南的四位弟子。
湘乡勇在南昌的表现令曾国藩大致满意。初次攻击劲敌,中了诡计,那是难免的。书生营官挺身迎敌,直至战死,保全了部队,说明军官和士兵都很可靠。曾国藩没有为死难将士掬一把眼泪,嘴角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微笑,既是为家乡人的血性感到欣慰,也是庆幸自己有了不可战胜的将士。
但是,曾国藩的建军过程绝非一帆风顺,咸丰三年下半年,他经历了一系列严峻的考验。首先是湖南提督(省军区司令)鲍起豹跟他作对,纵容绿营兵攻击乡勇。鲍司令手下的镇筸兵于八月六日夜晚掌号执仗,来到参将衙门,要加害塔齐布。塔齐布躲在菜圃草中,得以幸免。镇筸兵没有得手,为了解气,将他的居室捣毁。他们的气还没出够,来到又一村,要找塔齐布的后台老板曾国藩闹事。这里是巡抚衙门,曾国藩就住在旁边的射圃。镇筸兵闯进门内,眼看就要动粗。骆秉章见镇筸兵闹得太不像话,只得出来干预,饬令营兵散去,才算控制了局面。
堂堂二品大员,竟然遭到大头兵的人身威胁,曾国藩完全可以发作,向皇上奏参提督。可是他为了民兵事业健康发展,宁愿忍气吞声,把乡勇调到省城以外驻防,自己也于二十一天后迁移到衡州办公。
接着发生了湘乡勇内部的分裂。湘乡勇的创始人之一王錱在与曾侍郎的合作中,表现出自发性和自主性,对曾大人不够尊重。曾国藩不愿在集团内部听到有不和谐的声音,决定将个性强烈的王錱排除在集团之外。可是王錱在骆秉章的支持下,招募了为数不少的湘乡勇,作为省城的驻防军。作为湘乡勇的总头子,曾国藩觉得此事很伤他的面子,但他不便公开发作,只好把不愉快埋在心里。
第三件事情是湖南乡勇连续发生索饷哗变的事件,连江忠源在南昌的得胜之师也因争赏而解散了不少人。曾国藩眼睛里糅不得沙子,鉴于乡勇思想品质存在问题,他对组建乡勇大部队的可行性产生了怀疑。在江忠源急需湖南的乡勇增援庐州时,曾国藩却耽于内心的徘徊。
总的来说,对于曾国藩而言,咸丰三年下半年是一个非常郁闷的时段。但这并没有妨碍曾国藩组建他自己的野战军。这时曾国藩进入了第三阶段:确立终极目标。他做出了一个影响一生的决定: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准备北进武汉,沿长江东下,直捣金陵,彻底镇压洪秀全的造反。朝廷的几十万正规军已经对付不了广西的造反军,曾国藩要另辟蹊径,完成无人能够胜任的剿匪大业。他的这个决定,也将对清末的军政格局发生根本的影响。
曾国藩排除所有的干扰,非常清醒地认识到,左宗棠、郭嵩焘、江忠源等人提出建立长江水师的主张,是组建湘军最重要的方针。他抓住了水师这个制胜的关键,在衡州与湘潭大办水师。他不断请求咸丰皇帝允许他准备充分以后再出师远征,他希望湘军利剑一旦出鞘,就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