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意大利人的手里可谓一种魔术,有时候它是金子,得掂量着用,比如说星期天所有的商店一律打烊,一周里凭空短出一天,显见得不耐用;不比国内,超市、商场还指着这天火爆呢;星期一也不讲究立马进入状态,早晨,咖啡馆、店铺犹抱琵琶半遮面,说是得缓冲半天,礼拜六没买够牛奶的可怜虫,这天早上只能饿肚子了。流风所及,邮局干脆把所有的工作日削掉半天,搞得打定主意寄东西的,头天晚上得早睡,第二天得早起,否则中午饭之前,邮局小姐就得跟您说Ciao(再见)了。
不过,意大利人眼里的“金子”,偶尔也贱得像里拉,虚张声势,名分吓人,出手动辄成千上万的,到嘴时不过一杯“Capuccino(卡布其诺)”,这事还得从“居留许可(Il permesso di soggiorno)”说起。
凡到意大利使馆申请签证的,注意事项上无不注明,除申根国成员外,他方“神圣”一律得到当地警察局申请“居留许可”,功能大抵雷同中国首善之区的暂住证。“居留许可”的神奇在于,它是一场时间的马拉松(申请1年期的,您得等5个月,申请2年期的,您得等1年,依此类推);它是捆在你身上的“身份锁链”,没它,你申请不到银行账户;没它,你无缘往来于其他申根诸国;没它,你回国了就甭想再来意大利,如此说来,“居留许可”确有惊风雨、泣鬼神之威力。
而将我从地中海之滨的旖旎幻境中蛰醒的第一次疼痛,就是从这“居留许可”开始的。
初到意大利,虽说语言不通,加之意国人对英文颇鄙夷(效法“法兰西”?),但米兰秋日摇曳璀璨的落叶和多莫大教堂(Duomo)的雄伟早已在心理上将我彻底征服,套用当今流行的一句俗语:此刻我的词典里只有“服得一塌糊涂”这寥寥数字了,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情绪上喷薄而出的“高潮”。
第二个月,适逢“圣诞”,学校放假,我打定主意要到德国探视女友。一切收拾停当,将前几日所学“站台”、“出发”、“到站”等在心中默念一遍,扛着20公斤重的行李,兴冲冲地上路了。列车在暮色中进发,一路所见,干枯的葡萄藤架绵延至阿尔卑斯山脚,古朴的乡村教堂掩映在道旁树木之隙,古色古香的小城把灯火拢得低调含蓄,我觉得自己分明不是一位孤寂旅人,而是安坐在“阿莱纳(Arena)”露天剧院的票友。
入夜,列车由北而东,往奥地利而去,临近意奥边境,无意入睡的我仍在和几位打西西里往德国“走亲戚”的意大利南方人说说笑笑(顺便说一句:手势起了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不经意间,车速慢至不动,几个意大利边防警上车检查证件,自以为证件齐全的我心态悠然,临检查时还自我表现了一把自己的发音:“Salve”(“您好”,米兰人打招呼惯常使用的词汇)。不过,客气归客气,证件才是最主要的。护照、签证、居留回执、甚至于新办的学生证都掏出来了,人家还是不依不饶地管我要“居留许可”(我发誓,出发前,可从没任何人跟我提起“居留许可”如此了得),看看所学的入不敷出,一着急我连英语都使出来了,我说居留正办着呢,这不有居留回执吗,我这学习签证可是上个月才申请到的,绝对货真价实,再说,这不都是申根国吗,一张签证“包打天下”难道不是吗?可人说了,对不起,回执不作有效证件使用,有签证没居留等于白扯,而且立马要让我下车自处,一听这话我可急了,要知道,凌晨7点还有朋友等着在慕尼黑接站呢。
软泡硬磨了半天,直到嗓子眼起火,我都没能改变自己被撵下车的命运。天可怜见,时近三更,外面白雪盈尺,而我身上唯一御寒的可就是内裤外边、仔裤里边的秋裤了(谁让意大利这么暖和呢)。正绝望间,我看见打车头和车尾处各下来一位遭遇和我不相上下的倒霉蛋:一位阿尔巴尼亚人和一位摩洛哥人。警察努了努嘴,意思是车右侧10米开外有个候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