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伤身体!”
二十六岁的女主人,待人一向真心实意,她对李士群的规劝,也是出于真心!加上她从来就是低声细语,不夸饰,不虚浮,不矫揉,言语间自然透着一种真诚。这种真诚所产生的令人信服的魅力,即使铁打铜铸的铮铮硬汉,也难以抗拒。
纵然在醉酒之中,李士群仅余的一根尚未麻醉的神经,也迫令自己乖乖地放下酒瓶,他低声对胡绣枫说:
“好,我听你的!不过,只有到了你这里,我才觉得到了知己知心的朋友之中,我才能敞开心扉毫无顾忌,才能放心大胆地说说话!出了这个门儿,就是魑魅魍魉的世界,没有一个好人,对谁也不能真心。绣枫,我可以少喝点酒,不过,我说几句心里话,你就不要阻止我了。司徒先生虽然刚刚相识,也不是外人,是个大画家!剑华在国民党里当官,又是个学者,称得上是一员儒将;绣枫呢,不用说了,不是共产党也是个好人。天下第一好人!只有我,是一滩臭狗屎,狗屎不如!无耻之尤!”
李士群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大家一怔。丽珊要去开门,绣枫没让,示意她坐下,自己站起来去开门。丽珊已经十六七,已经是个大孩子,是个俊俏的少女了,很懂事,忙从绣枫怀里把一岁多点儿的小稻川接过来。绣枫临往外走,低声埋怨李士群:
“让你少喝,你不听;喝多了就瞎说!”
进来的是关露。
她是刚从上海赶到南京的,新年几天假,她要到妹妹这儿来过。
看见关露来了,丽珊、康将、妙庄、稻川她们几个孩子高兴极了,不迭声地喊着“大姨”,便忙去搬凳子给关露坐,亲热得不得了!
关露喜欢孩子,自己没孩子,自然把她一腔母性的炽热的爱,全都倾注在几个外甥女儿身上了。
关露已是满身的雪花。绣枫瞥了一眼窗外,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现在,仍在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
绣枫白了姐姐一眼,边给她掸身上的雪,边贴着关露的耳朵根儿低声埋怨道:
“大过年的,不和志远在一块儿,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关露不耐烦:“少说两句吧你!”
“你是我的姐姐,我确实也不好说你什么。不过你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志远让你顾顾家,他想要个孩子,也不算过分嘛。”
“社会活动,文学创作,不要了?”
“谁说不让你要了?”绣枫说,“你要社会活动,你要文学创作,也不是不对。可你要精心慎重对待家庭,耐心培植与志远的感情;对家庭和志远,多分出些时间和精力。不要太粗心,太任性,更不能我行我素!事业和爱情本不矛盾嘛!你可好,把它们对立起来!”
关露笑着不满地说:
“你倒像是我的姐姐,我一来你就教训我,说我!”
“谁教训你啦?”绣枫白了一眼关露,“说的是理儿!”
“你们姐俩说什么悄悄话儿哪?”司徒乔大声嚷着,“大点儿声,让我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绣枫又拿了一双碗筷,放到关露眼前,笑着说:
“好啊,让我姐说吧!”
别看康将只有八九岁,终归比那两个小妹妹懂事,直往大姨碗里夹菜。
李士群已是醉眼惺忪,大约是怀才不遇,借酒浇愁,闲话更多。还没等关露说话,他便抢着说:
“这不,又来了个赤色大诗人,加上我这个臭狗屎,红黄蓝白黑,算全齐了。一张桌上,除了缺一个日本鬼子,要什么样的人都有!”
关露没理他。
他端起酒杯,冲着关露擎了擎:“来,露露!”
他自己不觉得,可关露听了“露露”两个字却浑身起鸡皮疙瘩,觉得忒别扭!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李士群虽然比她大个两三岁,可也对她向来是敬重的。他今天是怎么了?
听见李士群喊“露露”,满桌皆有惊异之色,不明真相的人还会以为他们有多么亲近呢!其实,关露对他,一向是敬而远之,何谈亲近?何来“露露”?
莫名其妙! 关露心想。
关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