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历史的误会 (4)

解读傅雷一家 作者:叶永烈


还不明确,他就不厌其烦的想要满足你。 爸爸虽是腰酸背痛,眼花流泪(多写了还要头痛),但是为了你,他什么都不顾了。前几天我把旧稿(注:指《艺术哲学》),替他理出来,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的稿子,字写得像蚂蚁一样小,不得不用了放大镜来抄,而且还要仔仔细细地抄,否则就要出错。他这样坏的身体,对你的devotion(注:热爱),对你的关怀,我看了也感动。孩子,世界上像你爸爸这样的无微不至的教导,真是罕见。

父亲是名副其实的园丁。他不断用热忱的话语,激励远方的儿子保持自己的气节:

你能始终维持艺术的尊严,维护你严肃朴素的人生观,已经是你的大幸。还有你淡于名利的胸怀,与我一样的自我批评精神,对你的艺术都是一种保障。但愿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不在人世的时候,你永远能坚持这两点。恬淡的胸怀,在西方世界中特别少见,希望你能树立一个榜样!

然而,在1964年,傅聪的一封信,又传来了爆炸性的消息,使傅雷再度陷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在英国多年,傅聪一直恪守自己的“三原则”。然而,长住英国而不入英国籍,他是钢琴家,一年到头要“跑码头”,要去许多国家演出。不入英国籍,在签领出国护照时,诸多不便。万不得已,傅聪于1964年加入英国籍。

傅聪把此事告知父亲。傅雷心乱如麻,几个月不给傅聪回信。后来,直到傅聪的长子凌霄出生,给傅雷拍来电报报喜,傅雷这才于1964年10月31日复函。傅雷的这封信非常感人。此信是上海音乐学院于1985年4月8日在“抄家物资”中发现,是《傅雷家书》(第二版)中尚未收入的:

几次三番拿起笔来给你写信都没有写成,而几个月来保持的沉默,使我坐立不安。

我们从八月到现在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你的处境、你的为难、你迫不得已的苦处我们都深深地体会到,怎么能只责怪你呢 可我们就是如何再谅解你也减轻不了我们沉重的心情。民族自尊心受了伤害,是短时期内所不能解除的,因为这不只是“小我”利益得失问题。包括万处随和、事事乐观的你的妈妈也耿耿于怀,伤感得不能自主。不经过这次考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感觉(民族自尊感)有多强。

1959年你向记者发表的谈话,也自然而然地回到我们的脑子里来。你想,这是多么大的刺激。我们知道一切官方发表的文件都只是一种形式,任何的法律手续也都约束不了一个人的心,在这一点上我们始终相信你。我们也知道文件可以单方面地取消,只有暂时远远地望不见罢了;何况理性是理性,感情是感情,理性悟出的事情,不一定能让感情接受。不知你是否理解了我们几个月来保持沉默的原因,能不能想象我们这回痛苦的深度。不论工作的时候或是休息的时候,心灵上总是罩着一道阴影,心坎里老是压着一块石头。我们比什么时候都更想念你,可是我同你妈妈都不敢谈到你,大家都怕碰到双方的伤口,从而加剧自己的伤口。我还暗暗地提心吊胆,生怕国外的报纸、评论以及今后的唱片说明提到这件事。

孩子出生的电报来了,我们的心情便更加复杂了。这样一个喜事发生在这么个时期。我们感到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乱糟糟的一团,让我们怎么表示,说什么好呢 

所有这一切你岳父(犹太人)都不能理解。他有他的民族感,他有他的民族悲剧性的命运,这个命运他们多年来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悲剧了,看法也就当然地同我们的不一样。然而我绝不承认我们的看法是民族自大、是顽固,他的一套是开明、是正确的。他把国籍看作一个侨民对东道国应有的感激的表示,这是我绝对不同意的。 接到你岳父那封信后,我不愿多说,为了是使我不和他争辩,可是我和他的分歧点应该让你知道。

读了这封新发现的傅雷家书,用不着加任何说明,傅雷那种强烈的民族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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