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王(TheQueen)(2)

国际政治梦工场 作者:沈旭晖


女王最难承受的是她身旁的王室成员偏偏好出风头,习惯出言不逊,唯有她一人是孤家寡人。就是不算黛安娜,王妹玛嘉烈(PrincessMargaret)公主年轻时以反叛著称,电影《女王》也有暗示她当年的叛逆;王夫菲腊亲王(PrincePhilp)经常发表种族主义言论,最爱问非洲领导人是否还用长矛、大洋洲是否还有食人族一类IQ题;王储查尔斯经常有日记流出市面,最近问世的是对香港回归仪式的辛辣讽刺。当她发现国民居然不欣赏她一生的坚持,那份痛苦,是恐怖的。电影说她认真想过退位应是空穴来风,但她任内过得比前任君主都委屈、不人道,也是事实。为了让职业冷酷的女王人性化而不过火,《女王》引用了世代政治心理学,来说明她心路历程的转变。这值得香港政客和评论员参考。

爱德华八世Vs戴妃:世代政治心理学搬上银幕

根据政治心理学者罗伯特·杰维斯(RobertJervis)的名作《国际政治中的知觉与错误知觉》(PerceptionandMisperceptioninInternationalPolitics),一个人的日后决定最受四类旧事影响:亲身参与的大事;青春期到成人阶段经历的群众事件;对其国家构成深远影响的历史现场;有足够知识去提供另类分析的个案。电影说英女王一生的烙印,都是源自爱德华八世退位的风波。

时为1936年,伊丽莎白二世只有10岁,目睹群众就叔父是否退位掀起激烈争端,最终意外将他父亲乔治六世送上王座,间接导致毫无准备的父亲操劳过度,英年早逝。这件事完全符合杰维斯的定义,影响了女王一生,自此她深恐群众的盲目会影响王室,大概认为叔父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决定十分自私,过分“有我”,何况并不比新任王储夫人卡米拉美多少的“美人”辛普森夫人,不但曾离婚(违反圣公会教义)、来自美国(丢脸),更公开同情纳粹,令爱德华成为希特勒绥靖政策的重点对象,丧失了代表超然国格的资格。女王对戴妃作风的不满,源自与爱德华八世的比较:在她眼中,两人都是不负责任的典型,生活越是多姿多彩、性格越是鲜明、见报率越高,她越是看不过去。现在戴妃危机完满解决,英女王年过80,夺回超过八成满意度,认受性再度抛离政客,也解决了她自己大半生的世代政治心理情结。正如电影介绍,布莱尔已故母亲刚好和女王同龄,他的介入容易令女王相信爱德华八世那一代的事情,和布莱尔这一代的看法实在不可能一样。

从戴妃丧礼到王太后丧礼

戴妃死后五年,王太后以101岁高龄逝世。这位王太后大概是被电影改编得最扭曲的人物:事实上,她虽是维多利亚时代出身的古物,阶级观念极重,反对王室纳税改革,不时为赛马透支国库,但她的其他非政治思想却比查尔斯开明,比如老早鼓吹妇女解放和同性恋合法化,又会和曾孙威廉王子讨论电视主角AliGee(即“伪哈萨克”电影《波叔出城》的同一系列),和电影中的封闭形象颇为不同。她的高龄正如今日女王,本身已是传奇,年龄无妨冲走智慧,因为太老的老人家受政治隔离保护,人们就当她是代表国家的活古董、大笨钟。这名带不走一片云彩的老妪,被黛安娜讥讽为“麻风国度里最被抗拒的人”(thechiefleperinthelepercolony),却同时是戴妃以外最受欢迎的王室成员。21世纪的人民如何响应古物之死,是漠不关心还是依然给王室面子,造成戴妃丧礼后对英国君主立宪制的另一次挑战。当时笔者正在英国读书,对舆论如何表态,印象犹新。

表态前哨战由保守派揭开序幕,他们以百多个电话投诉BBC主持没有打黑领带是有欠尊重,以为足以反映“人心向背”。激进派却纠集了千多个投诉,对象又是BBC,认为丧礼报道“影响常规节目”。《太阳报》之流的出格、靠王室丑闻挣钱的小报一反常态,联同以《泰晤士报》为首的保守派大报,一起浮夸地哀悼“祖母之死”,反对抢拍太后遗容;二流股市分析员亦歌颂太后为“二十世纪第一伟人”;只有《卫报》一类左报矮化之为“不察民间疾苦、穷奢极侈的封建大地主”。有多少群众出席丧礼,就成了公民投票-大概女王在母亲死后那几天,和戴妃死后那几天一样,都是惶恐不安的。假如出现戴妃级数的200万人,自然是王室大胜;假如只有死讯传出当日的小猫三四十只上街,反映王室无人理会,冲击可能比戴妃之死更严重;假如出现半世纪前为丘吉尔送葬的25万人,则可谓“基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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