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再跟这个城市清算一把,把梦想的、牵就的、委屈的,都还给它。
“G,我打算回国了。”
“是真的吗?”G在电话那端想了一下,“不过可能(交换位置),中国更适合你发展吧,也好,你应该有个合适的地方发挥才华。”
“才华……也许吧。”链链失望地哼了一下。她心里以为,G至少假作慈悲的挽留她一下,但这个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链链。”G好像听出了这语气里的不真诚,“如果你没最后决定,就别开玩笑,你的房子之类的手续,得跟房东解释好了。还有银行手续什么的,省得麻烦。”
“G,难道我回国这件事,还不比处理一间房子更重要吗?”链链啪的挂断了电话,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是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她看到她跟G之间的最后一线微弱的联系终于中止了喘息。
链链留学快四年了,在这个梦想都市,变得坚强和冷漠是个不自觉的过程。这一天,她终于清醒了,街道对面的古式砖石阳台上,那个陌生人家音乐和晚宴的灯光不再能刺激她好奇的神经。阳台女主人弹烟灰的姿势仍然千般婀娜,只是指缝间蹉跎的时日终究令人心慌。链链迅速打点了自己的一切手续,关掉银行账户、交好水电费、手机费,也约好了跟房东的退房时间。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她可以用来跟报社的同事交接工作上的事情和买些纪念品。
设计师李诺,出现在链链最后告别的日子里。离链链的启程时间还剩下最后一个星期了,李诺应邀来巴黎举办个人作品展。因为他提前到达参加主办方的招待会,正好留下几天空闲,李诺的巴黎朋友恰好也是链链的好友,就热心地介绍链链去采访他。
见到李诺的感觉很以外,链链觉得李诺是自己从某个驿站捡来的行李。他来的时候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和腼腆的坏笑,阿玛尼衣装的精致适合他纤瘦的腰身,他说他的衣橱里只有阿玛尼和普拉达,符合他审美情趣里对东方的纤细的表达。他们马上感应到了对方,对面喝了一天的茶,黄昏时分,他们步行来到香榭丽舍大街,一起吃中餐,谈论着人本主义和地球末日,谈论李诺落魄和成就过的设计师生涯,呼吸巴黎透明的夜色,香街独一无二,妩媚着磅礴。
“链链,你要回国了,不如我邀请你去地中海吧,也算是你最后回顾一下法兰西风情啊。”李诺在夜里十二点的餐桌上提议。链链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他们就搭上火车直奔地中海,仿佛前方有落日召唤,或者根本已经逃离了城市埋伏。
火车上的开端是在诱惑的午后,链链小心翼翼地捏着李诺的小手指,他的皮肤很光滑,他说是杂交品种的缘故,他还有着区别于东方人的高挺的鼻子。
两只手从相互寻找到最终紧紧相扣。李诺说链链的手很软,链链偷偷地看他性感的嘴唇。他们保持着距离,除了牵着的手,链链在睡觉的时候都把头歪向另一侧的车窗。铁轨和沉静的麦田,阴天里的法国小镇湿漉漉的,一幕幕经过的绿色田园,有种游离在时空外的通透,人仿佛已经提前浸入到地中海弥漫的水汽之中(加入)。链链说自己病了几个月了,头晕得厉害,回国以后要去看看是不是什么绝症之类的。李诺说你如果医不好的话就告诉我,我还陪你来地中海,咱们再换另外一种玩法。
在地中海笔直的海岸线边,卸下行李。落宿在一个有钢琴音乐的海边旅馆,享受精致的海鲜晚餐、烛光和李诺浅浅的顽皮。他只喝一点点香槟酒就微醉了,他还是个贪吃鹅肝的家伙,他说他第一次来法国点餐的时候,不懂法文,是拿画笔在纸上画了只鹅,服务员才明白的。他们大笑着相互揽着肩膀离开餐厅,在外面满街的车灯和海水与星光的包围里,他揽过链链的腰,贪婪地吻。路灯红了又绿,绿了再红,大小游戏赌场的霓虹闪烁跳跃不止,在马路中心,在李诺的怀抱和吻里,周遭瞬间静止,李诺饱满的嘴唇包含了把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的深沉,他在另一个红灯过去后紧紧地搂着链链问:“我们去做爱还是去赌场?”天啊,还用问吗?链链从来都认为,对一个天堂海岸最好的赞美,就是放纵自己,搂住一个人,跟他一起呐喊、起伏、赞颂美。
还有什么比这更贴切呢?
在旅馆门口,链链嗓音洪亮地用法语向侍者询问安全套的买法,穿白色制服戴金边眼镜的老头儿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讶异着指了方向,连李诺也被链链吓了一跳,羞怯地拉上了墨镜。一个街口处的自动贩卖机,两欧元硬币进去,乖乖地吐出了蓝色的小盒。两人再兴高采烈地回去经过旅馆前厅的时候,老头儿尴尬地躲过他们的视线。
做爱,使链链的旅行完美至极,没有高潮的第一夜,却收获了占有的满足感。链链贪恋上这个男人的气味和似曾相识的光滑身体。从昨天认识到现在,他给了链链关于旅行最美好和新鲜的注释,不知道镜头外的眼睛,会不会嫉妒他们如此幸运的相遇。仿佛命运使然,借地中海的无边风月,他的到来,正是要来送给链链完结法国生活的华丽形式。对一个城市持久而怀念的爱,怎么可能跟性无关?只是李诺早晨醒来后变得有点意味深长,他说,你该结婚了,链链。
李诺说得没错,链链正对自己二十九岁的身体充满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