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的体内进行着破坏与再生。折断的肋骨被早苗看不见的手拿走,取而代之地,体内另一个莫名奇妙的身体被拖了出来。
我把手伸进衣摆,确认新的肋骨所在。外侧皮肤的部分就像以前一样;但是,我马上就知道内侧产生了变化。被石梯撞到的肋骨,形状扭曲、棱角分明,因此皮肤变得被拉紧了一样。确实,它摸起来不像人类的肋骨,而是别的生物的骨头。
这么一想,与早苗交换契约之后,我再也没有生过病。就算受了重伤,也马上会被体内的另一个身体取代、再生吧。若问这是否让我感到安心,事实上完全相反。就算只是轻微地擦伤,也让我觉得又失去了一点人类的身体。我哭了出来,大声嘶喊,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恐惧。这样的我,即使全身包裹着绷带而被别人以白眼看待,四年之间却依然像个普通人一样地上学,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一切的喜悦消失了。此外,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散发出可称之为瘴气的异样气息。那似乎是从爪子或肋骨等等,变化之后露出表面的部分所发出的。沉睡在我的体内某处,今后就要显露到外头的生物,它的身体具备着如此不祥的气息。
许多敏感的人似乎能感觉到只要掀开我表面的一层皮,底下其实潜藏着另一个生物。因此他们只是看到我的身形,就皱起眉头,嫌恶不已。这类敏锐的人不会去思考为何会对我抱有如此的感觉,只是无意识地躲避而已。
不被任何人理会,我经常是一个人悄悄地藏身在黑暗当中。伴随着孤独。尽管被看到、被害怕,或因为被厌恶而遭到拒绝,但这么做至少让我觉得自己还属于人类。
我和早苗交换契约四年之后,决心离家出走。我觉得不可能再像这样继续用绷带隐藏全身,不在他人面前脱下衣物了。朋友、老师,就连家人都已开始怀疑我的精神不正常。我被多次质问为什么突然再也不肯裸露身体了,但是我只能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恳求他们不要追问这件事。
某天夜里,我把衣物塞进袋子里,从母亲放在厨房的束口袋里拿出钱包。偷钱让我有种罪恶感。但是对于将我生下,一直对我倾注关爱的双亲,连道别也不说一声就突然消失的内疚感,更深深地责备、折磨着我。
我也想过,当时或许应该老实地向家人坦白以告才对。但那是现在才可能会有的念头。当时的我,更担心会因为坦承事实而遭到双亲的拒绝。与其那样,倒不如什么都不说,默默地消失更好。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夜晚,空中没有云朵,月亮高挂。视野被星辰淹没的夜晚,天空看起来比白天的时候更加辽阔。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覆盖了整片大地。我想暂且搭上火车,因此前往了车站。寒风从好几层衣服外,或是手套的缝隙间,掠夺着我的体温。我一边走在夜路上,一边想着早苗的事。
早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依据早苗的预言,原本在这一年我会死掉。若是没有遇见早苗,它或许已成真。或者说,那是为了恐吓我,让我签下契约,才编出来的谎话?事到如今,我已无法求证。
但是,离家那时的我这么想。
我在今晚死掉了。
这种想法,正是让我保有自我的最后救赎。
体内那个不祥之物的气息,似乎与日俱增。不仅是我,即使连路过的人都能够感觉得到。那异样的感觉,就像污黑混浊的水。你一定也对我有了这种令人不快的印象了吧。仿佛接触到我皮肤的空气都变得污秽、淤塞、混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