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渡过了一个等待的夜晚,独自一人,穿个白色的麻布衬衫,非常正式,是出席晚宴的服装,在夜色里,晚风中,我知道我的脸光洁明亮,准备着微笑,我把晚饭当成一个仪式来吃。
等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胃在那儿隐隐地疼,手和脚都麻酥酥的,我强迫自己把东西吃下去,香米饭,南乳藕片,西洋菜煲生鱼,我努力地吃着。九点以前不抱什么希望是容易过的,从九点到十点,我准备把它分成四个阶段,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来等,他说他的饭局有个九十岁的老太太,老太太可坚持不了那么久,应该可以在十点以前结束的。要是他来不了呢?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做出很懂事的样子对他说没关系吗?还是强迫他一定要来,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他以前常常为了看我一眼开车跑很远的路,如果他不来,就是说他不再象以前一样爱我了。第一个一刻钟过去了,饭馆的电视里是读书节目,虽然声音开得很小,但是有字幕,远远得也能看。我已经喝掉了大半罐汤,旁边桌那个说没有野心就成不了大事的妇女已经走了,连后来来的老外也已经吃完了。十点钟饭馆会关门,如果他还不来电话,我该到哪去等?第二个一刻钟也过去了。“你还爱我吗?”我想这样问他,我从未这样问过任何人,我总是不肯直接了当,也许是我的问题。九点四十,电话响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模糊而遥远。
“刚刚完,我不过去了。”
“怎么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我没出声,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就感冒,饭馆的空调又坏了,冷得要命。”
“不舒服就回去吧。”
“太没精神了,我想精神充沛的时候跟你在一起。”
“你在哪?”
“在路上,百万庄附近。”
“噢,那边。”
“行吗?”
“问我?”
“是,问你让不让。”
“我只是想看看你。”
“明天不就看见了。”
“嗯。要是病了就回去吧。”
“你呢?还在吃饭?”
“嗯,在等你啊。”
“这么说?你越学越坏。”
“我说的是实话。”
“嗯,明天好吗?”
“好,回去吧。”
我没有办法,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就算我今天的爱情运很好,我穿了我的幸运颜色,我象个迷信的傻瓜一样用各种方法占卜,我按纸牌上说的主动给他打了电话,我强迫自己直接说了我想见他,我打扮得无懈可击,至少换了五身衣服,我耐心之极地等了一个晚上。我感觉到自己在伤心,我很怕那种伤心不断地加剧,再加剧,会很疼的,我知道,会哭,会把我打倒,不致于到这个程度吧,你是个铁石心肠的魔羯。
明天我们会见面,在公司开会,我能看见他,但只是远远的,我们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电话又响了,我以为是他改变主意,掉头来看我。
当然不是。
是约写剧本的电话,这个电话救了我,把我的身份还原到了现实,我努力让我的脑袋运动起来,回答对方提出的种种问题,向对方提出种种问题,电话一打就是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我尽量地说话,非常热情,我感到血在一点点流回心脏,伤心不再加剧了,痛楚带来的颤抖慢慢平息下去,好,就这样,就这样……
我又坐了一会儿,到服务员开始扫地的时候,结帐走了。我想我们之间的默契也许消失了,或者该说总是能碰到一起的好运气不再有了,这种默契曾使我们相爱,当它离去我们也注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