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勇武过人的约翰公爵在蒙特罗大桥被谋杀前的几年里,曾托管了一件名为“三位一体”的宝石。这是一件粗金连接的三角形饰物,是大氅的肩饰,宽度就像是锁骨前的盔甲。这件宝贝得名于它上面三颗一模一样的巴拉红宝石。
我一闭上眼就可以看到这宝贝。这三颗巴拉红宝石不是真正的东方红宝石,它们有着某种矿物尖晶石的颜色,某种在玫红和血红之间的颜色。所有的红宝石,东方的也好,巴拉红宝石也好,成分都是氧和铝,而尖晶石还有单一镁原子,这就降低了它的硬度且减弱了它的光泽。在把红宝石誉为宝石之王的印度,宝石也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这种等级制度就像人类社会的等级制度一样亘古不变。在红宝石的等级制度中,巴拉红宝石的排名是吠舍,也就是十二等级中的第三级。
大部分中世纪的宝石都源于亚洲,这其中,最著名的巴拉红宝石产地在阿姆河支流施南河岸边的巴达克杉。至于宝石是如何到勃艮第的,那就没有记录了。如果不停地去追溯宝石的历史,和人有关的信息就会越来越少。追溯到一定时间,就只剩下那些宝石了。总之,没有任何文字记录能解释究竟是什么人把那些宝石带到了勃艮第。
约翰公爵的“三位一体”宝石是切割过的硕大扁平形的宝石,大小和形状就像多米诺骨牌。三颗红宝石和三颗珍珠交替将一颗钻石围在中间,还有一颗珍珠垂在这个三角形下面,就像摊开的手掌那么大。镶嵌在上面的那颗钻石完美无瑕,有5/8英寸见方。这宝贝是比利时的珠宝匠路易斯·德·伯刚切割的,而且以“三位一体”而闻名于世,成为伯刚宝石设计新样式的典范。宝石的切割面是金字塔的样子,和天然钻石一样。
我闭上眼睛,那宝贝就又出现在眼前了。整件珠宝的美在于这些宝石的完美质地,平衡的布局,还有它折射光线时的那一点点不对称。它通身是金质的钩钩线线,在其粗旷的线条和完美的实用性上体现出非常现代的风格。与此同时,它又不乏古香古色的韵味。宝石的自然切面使它看起来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似乎仍然在生长。它的构造堪称完美,就像是个护身符,能从金字塔形、三角形和平面的结构中看到某种能产生奇迹的东西。
勇武的约翰是勃艮第第二任瓦卢瓦公爵。他皮肤松弛,长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在4个公爵中,他是唯一知道怎么指挥军队打仗的人。24岁时,他在充满血腥的尼柯普里斯战场上被俘,萨尔坦·巴亚兹德要价20万金币和20只白色猎隼作为赎金才把他放回去。这次经历让约翰明白了做事情要如何小心谨慎,也体验了什么叫做残酷。
即使是在摆好姿势的油画里,约翰看起来也总是在思考和筹划着什么。他是个政治家,秘密暗杀团体的指挥者。他总是佩戴着贵重的珠宝首饰,表情肃穆庄严,即使当画家已经离开,他要接着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也依然如此。
在约翰公爵的时代,欧洲的平民百姓中从来没有人佩戴过钻石。那个年代,珠宝是权力的国际货币,它与权力息息相关,而不仅仅是财富欲望的表现。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可能很美,但它可能是发动战争的手段,或者是挑起战争的根源。为了避免战争,它也可能被当做进献的礼品。当时距离路易斯九世建造圣·夏贝尔来安放荆棘之冠也就三代之久,那是一件镶嵌珠宝的遗物,存放在三角壁龛里污迹斑斑的玻璃匣中。
在读瓦卢瓦公爵的财产清单时,我发现他和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文字记录上追求精确的激情,体现了对宝石和权力的热爱。我在约翰叔叔编写的目录里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他精确无误地仔细记录了所有的瓦卢瓦宝石,就像是在记录自己的武器或情人的名字。
第六件:14件有名字的红宝石
第七件:15件十字勋章的碎片
第八件:一枚鸵鸟蛋
第九件:豪猪的刺
第十件:一颗象牙
约翰出生在一个大量聚敛珠宝的王朝。他的父亲一生碌碌无为,但却是个讲求实际的人——勇敢的菲利普娶了梅尔家的玛格丽特。据说她的习惯很不体面(喜欢吹口哨,还喜欢坐在草地上),但是她继承了弗朗德和那里的商务码头。勃艮第当时已经有了葡萄酒产业和制盐业,十分富有,约翰的父亲在工业上更使它锦上添花。他喜欢佩戴各种珠宝首饰,曾经穿着一件绣满珠宝的天鹅绒外套会见英国的特使,蓝宝石的叶荚,珍珠的玫瑰花蕾,还有22颗红宝石修成的花瓣。
15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约翰·瓦卢瓦公爵托管了“三位一体”。这时,他的勃艮第已经变成一个精良的商业国家。其国力每年都在增强,而邻国法国则一年比一年衰弱,在法国皇太子的执政下日渐不稳,不断地在战场上失利。勃艮第却日渐强盛,美酒和珠宝比比皆是,就像是个永恒之所。
国力衰弱就会招来侵略者,法国的邻国都开始占法国的便宜。英格兰的亨利五世把海军送到了海港城市加莱和布洛涅。在东边,约翰也开始得寸进尺,能侵占多少利益就侵占多少利益。他在巴黎待了好几年,加入了密谋暗杀行动,他的雇佣军则从西边和法国军队交战。
他占领了巴黎,却从来没有拥有过它;他打了胜仗,却从来没有赢得战争的胜利。他本可以取得胜利的,那样的话,“三位一体”的下场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可能永远不会流落于世。然而1419年,法国皇太子查尔斯·瓦卢瓦满十六岁时,仍然健健康康的,没有把手里的政权丢掉。他要接见表兄约翰,勇武的公爵接受了邀请。双方要在中立的立场上进行谈话,所以他们最终决定在蒙特罗大桥会面,双方军队以河为界。
桥上建起了双方的工事,皇太子的人将桥周围的房子还有路口都清空了。普瓦捷的杰汗在法国人等待约翰到来时和他们在一起。在他的日记中,描述了未来的查尔斯七世和他的骑士特里尔大臣之间的一段对话。
我们从特里尔大臣的行为上看出,他想留住国王,想跟他最后多说几句话。在我们看来,他好像在反驳国王。随后,国王突然弃他而去,随后又召唤了特里尔大臣两三次,但是他不想过去了,就留在屋子里面和我们待在一起,其他人的名字我忘记了。国王一离开,我们就看到特里尔大臣蓦地躺到床上。我们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样回答:‘瓦朗斯先生,我向上帝发誓我现在真的希望自己是在耶路撒冷,没什么钱,也没有在这儿见过这位国王。因为我很担心他被恶意的觐见所迷惑,今天要做出些对他自己和他的国家都极具破坏性的事情。
会面是有规则的。查尔斯制定规则,约翰遵守这些规则。只有卸了武装的人才能进入会场,然后门在外面紧锁。房间里灰暗阴凉,充满了油脂的味道,还有水声和麻鹬的叫声。
约翰此时已步入中年,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得多,查尔斯却是个初出茅庐的男孩。42年以后,他因为害怕有人在食物里下毒而活活把自己饿死。但是现在,这两位瓦卢瓦的统治者,除了等级不同,没什么不一样。公爵走到栅栏门前,打开它,走进来跪下给这个孩子行礼。
查尔斯拉起约翰的手。有记载说他用眼神给了个信号,也有的说没有。他要把他的表兄扶起来,但是这个动作却没有完成。皇太子的一个手下,唐盖·德·沙斯戴尔,开始了行动。他一步步走近跪下的人。他从长袍下拿出一把手柄很短的斧子,举了起来。
他向约翰的头猛力砍去,把骨头砍开了缝,尖叫声立刻传到外面。勃艮第的军队在河边列队,但当他们想接近公爵时,却发现废弃的房屋中埋伏了弓箭手。骑士们被迫退回来,把公爵留在国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