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周子敬回到机关，给自己泡上一杯浓浓的香茶，惬意地品味着醇厚的酽涩。今天中午喝下那么多的酒，虽然神智保持着清醒，但是那一杯杯浓烈的酒精也如一团团的热焰在腹中燃烧，喉间的干渴有一种撕裂般的灼痛。酒多伤身，还是少喝为宜。

今天中午的这场闹剧，充分展现了韩市长的煞费苦心，也让周子敬大开了眼界，亲身领略了权贵的浮华奢侈。这一桌酒宴最少也得上万元，甭说节衣缩食的普通老百姓，就连自己这样堂堂的副局级干部也是望而生畏啊。社会财富分配不公，还有多少人民群众尚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还有多少下岗职工恓恓惶惶度日如年？而这些新生的权贵却是这般的挥金如土，纸醉金迷！我们共产党人从建党那天起就高举着为人民谋幸福的大旗，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面对的现实却依然是广大人民群众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我们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们这个队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去工作、去斗争的；我们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们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我们自己；我们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们共产党人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我们不止一次地说过，人民群众是我们共产党人的父母兄弟……我们曾经有过骄傲，因为我们的队伍里有过雷锋、焦裕禄、孔繁森等一大批优秀干部，我们也曾有过耻辱，因为我们的队伍里也出现过刘青山和张子善。改革开放三十多年过去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国家的综合实力也有了大幅度的增长，可是这些提高和增长却远远不及少数权贵们追求腐败的进程！看看贫困乡镇耸立的豪华办公楼，看看"希望小学"剪彩仪式上驶来的豪华轿车，看看前去灾区慰问的领导们身上的名牌西服，看看给低保群众送温暖的官员们嘴上吸的进口香烟……再看看冲塌的堤坝，断毁的桥梁，掏空的粮仓，污染的河流……触目惊心啊！你们这些浑蛋是党的败类，国家的蛀虫，民族的羞耻，人民的罪犯！

周子敬的胸中升腾着不可容忍的愤怒。

连续喝下两杯茶水，周子敬喉间的干渴才润得舒畅，心中的激动情绪也稍稍平息。作为党的干部和政府的行政官员，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上任这样的敏感岗位，个人的情绪要控制在理智的范围，要用冷静的思维和稳健的步骤去扭转目前的局势，任何浮躁和盲动都会陷自己于被动。今天同韩市长虚与委蛇的周旋基本上恰到好处，而后来的突然离席却是有失沉稳。不过，对于这些仰仗权势的人物施以颜色还是必要的，在这些人面前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和树立自己不可动摇的权威也是必须的。

周子敬的目光扫视着桌案上并列摆放的两袋厚厚的卷宗，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万有金送来的这些材料每一页都令人感到压抑，中州市大大小小数百家国营企业，几乎全部处在勉强维持的状态，而且都是在盈亏线上徘徊。也就是说，这些企业暂时死不了，却也活得没有精神，得过且过，似乎都在等待着外科手术式的变革。这种大同小异的普遍性不能不引起特别的思考，其中仿佛暗藏着一种潜规则指导下的人为操作。一个地区，在不具备天然经济资源的情况下，只有把工业企业作为经济发展的支柱。而中州市的这些工业企业显然无力支撑经济的发展，韩市长自诩为政绩的所谓经济增长肯定是在城市建设、基础设施投资和商业流通领域大做文章，肯定是采取输血的方式刺激经济膨胀，这是典型的泡沫经济模式，无异于饮鸩止渴，最严重的后果是导致全面的经济崩溃。经济学家算经济账与政治权谋家算经济账用的不是一把算盘，前者遵循的是经济规律，后者思谋的是个人利益和政治搏弈的需要！

中纺集团的情况最具有代表性，一个拥有固定资产十几亿元，职工一万余人，年产销额十多亿元的大型企业，连续多年的损益报表却是让人大跌眼镜，要么是盈利几十元、几百元，要么是亏损几十元、几百元。这纯粹是小孩子编造的童话，根本令人难以置信。周子敬几十年来一直从事工业企业的管理工作，对于企业的经营核算谙熟于心，像中纺集团这样的大型企业，盈亏值最少也应该以十万为基准单位，因为如此规模的企业日常的费用支出和经营收入都是大额数目，任何经营者都不可能算计得这般精确，几十元和几百元对这种企业而言就像是我们口袋中的硬币，根本不屑纳入盈亏的范畴。把这样一个年销售额十多亿元的大型企业居然核算成像经营煎饼油条小摊贩一般的损益数额，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这明显是人为操作的结果。这其中的真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掩藏经营利润，既偷税漏税又挪做他用；二是遮盖经营亏损，用掩耳盗铃的方式维持经营者的脸面。还有一条可以肯定，不论盈亏都绝不是几十元或几百元，所掩藏的金额一定是惊人的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