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愤青的逻辑,举一个实例来讲。有一个愤青跟我讨论美国的犯罪率,他说新闻里经常看到美国的枪杀案,他认为美国的犯罪率一定很高,比我们还要高。我说我们都没有到过国外,在没有看到事实数据之前,我们可以用逻辑来推论。首先,你仅凭人家的枪杀案断定犯罪率高,太缺乏逻辑,难道用菜刀作案犯罪率就不高?一样会很高的。其次,犯罪率高背后一定有其生成机制吧,比如社会普遍缺少信仰,道德滑坡,法制不健全,贫富差距太大,社会保障缺失,社会心理严重失衡等等,这些成因无论是用于任何一种社会制度的国家都应该大体成立。那么,美国是不是以上这些做得都特别差,比我们还要差呢?似乎不像。如若不是,凭什么判断美国的犯罪率很高呢?当中国人家家户户把自己的窗户用防盗网包裹起来,而美国家庭很少装防盗网,缺少“防盗意识”时,无论常识与逻辑都不能说服我相信愤青的结论。
另一方面,愤青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了反常识的“常识”,用一种不正确的结果来推导演绎,得出的结论怎么可能正确?就目前的技术,亩产10万斤是反常识的,如若被拿来当常识,其结果就是浮夸风,跟浮夸风就没有道理可讲。因此,当你在谈一个十分平常的常识时,愤青受到的种种逻辑训练此时就短路了,不知从何处说起,于是干脆用情绪来对抗。
为什么说愤青的逻辑很差,如果要深入讨论起来,可以写一部学术著作,扩展来讲,其实是中国人为什么缺少逻辑。
据我观察,中国人普遍地比西方国家人“笨”一些。这个“笨”不是说中国人的头脑先天有问题,而是在上千年的专制集权的浸泡之下,中国人的头脑已成了一包糨糊,且以“难得糊涂”为幸事,并不以清醒为追求,以思辨为乐趣似的。
因为,头脑稍为好一点,逻辑稍为强一点,都可能遭致暴力惩罚。历朝历代的文字狱的一个重大功用,就是要消灭那些逻辑较好、思考过头的人。他们在拥有较好的逻辑后,就能去伪存真。当他们通过逻辑思辨,发现专制皇权合法性有问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就触及了专制者的命根子。这样的人还有存之必要吗?还是处理掉为好。对于个人,为了保全性命,则是以难得糊涂、装疯卖傻为好。
像割麦子一样一茬茬地把那些脑子好使的人都割掉,也就将中国人往愚蠢之路上驱赶了,政治领域被一些反常识的“常识”所占领,学术压制成死水一潭,以考据圣人经典为乐事,创新思想被扼杀,社会形态千年不变。
由是观之,愤青形成的“政治思维定式”不足为奇。他们被阻隔在现代政治文明之外,仍然顶着一颗陈腐的脑袋,政治逻辑能力极差,分不清是非对错,成为阻碍社会前进的反作用力。
几十年前,鲁迅写过一篇文章《论辩的魂灵》,当年好些反对新思想、反对改革和毁谤革命者的荒谬言论,跟时下的愤青何其相似。愤青几十年没有进步,那些生动鲜活的话现在读来没有丝毫的过时感,温故如新,真是绝哉,摘录如下,给愤青照镜子之用,给中国社会作镜子之用。
“洋奴会说洋话。你主张读洋书,就是洋奴,人格破产了!人格破产的洋奴崇拜的洋书,其价值从可知矣!但我读洋文是学校的课程,是政府的功令,反对者,即反对政府也。无父无君之无政府党,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中国不好。你是外国人吗?为什么不到外国去?可惜外国人看你不起……
“你说甲生疮。甲是中国人,你就是说中国人生疮了。既然中国人生疮,你是中国人,就是你也生疮了。你既然也生疮,你就和甲一样。而你只说甲生疮,则竟无自知之明,你的话还有什么价值?倘你没有生疮,是说诳也。卖国贼是说诳的,所以你是卖国贼。我骂卖国贼,所以我是爱国者。爱国者的话是最有价值的,所以我的话是不错的,我的话既然不错,你就是卖国贼无疑了!
“自由结婚未免太过激了。其实,我也并非老顽固,中国提倡女学的还是我第一个。但他们却太趋极端了,太趋极端,即有亡国之祸,所以气得我偏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凡事不可过激;过激派都主张共妻主义的。乙赞成自由结婚,不就是主张共妻主义吗?他既然主张共妻主义,就应该先将他的妻拿出来给我们‘共’。
“丙讲革命是为的要图利:不为图利,为什么要讲革命?我亲眼看见他三千七百九十一箱半的现金抬进门。你说不然,反对我吗?那么,你就是他的同党。呜呼,党同伐异之风,于今为烈,提倡欧化者不得辞其咎矣!
“丁牺牲了性命,乃是闹得一塌糊涂,活不下去了的缘故。现在妄称志士,诸君切勿为其所愚。况且,中国不是更坏了吗?”
“戊能算什么英雄呢?听说,一声爆竹,他也会吃惊。还怕爆竹,能听枪炮声吗?怕听枪炮声,打起仗来不要逃跑吗?打起仗来就逃跑的反称英雄,所以中国糟透了。
“你自以为是‘人’,我却以为非也。我是畜类,现在我就叫你爹爹。你既然是畜类的爹爹,当然也就是畜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