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独的、纤瘦的、苍白的女孩子，手里捏着一把琴，一柄弓。也许有人会说霍瑶已经拥有一切，可是霍瑶此刻只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无限彷徨。

霍瑶忍不住猛烈地摇摇头，顺手把琴提起来想也不想地就开始拉了起来。

起先是一段低沉婉转的前奏，把位一直换上去，却一股气不断，一直攀上去，仿佛一只小鸟一直盘旋到九天之上。然后那手指繁复华丽地在弦上飞舞，而右手则大开大阖，才奏了三两句，已然有一种苍凉华丽的哀伤。

安然回来的时候没有立刻进来。虽然琴房都是隔音修建的，但是站在门口还是能听得很清晰。这样的爆发力是安然没有听到过的。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是每一个小提琴演奏者在这个阶段的噩梦，而霍瑶，却如履平地。她仿佛正沉浸在一种奇异的感情之中，激烈又忧伤，彷徨无依，就像暴风雨里的一只奋力挣扎的雨燕。

像所有的女孩子，霍瑶的手指力度不够，可是这不影响她敏捷的指法，干净利落地拨弦。事实上霍瑶仿佛完全没有考虑到任何技巧问题，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宣泄着，一曲拉完，女孩子的脸上已经泛出了红晕，胸口起伏。

门口传来一阵掌声。霍瑶偏头看过去，忍不住惊叫：“李益。”

正是李益，身边站着安然，两人宛如一对璧人。

李益在门边已经听了很久，心里也想了很多的开场白，比如“嗨，真巧”、“你拉得真好”、“你怎么也认识安子”等等等等。可是这些开场白在女孩子内心迸发而出的激情和彷徨面前溃不成军。从这里看过去，女孩子身后的背景是那样一片没有生气的白，而这个一身白衣的女孩子却生气盎然。她自己大约也不知道，在凝神拉琴的时候她的嘴微微地抿着，让草莓一样的嘴唇有点发白。而头上的几缕散发却随着乐曲飞舞，仿佛天上的精灵掉入红尘。

李益干咳一声：“嗨，真巧啊，你怎么也认识安子？对了，你拉得真好。”

说完了，他又为自己的笨拙暗暗生气。

安然看看发窘的李益，又看看吃惊的霍瑶，忍不住大笑：“原来你们认识！霍瑶你不知道李益弹钢琴啊？我告诉你，你可别给他骗了。他这头发还是上个礼拜去相亲剪的，原先他也是艺术男青年来着。”说着用手在李益肩上一比，“头发都快耷拉到肩膀了。”

这次见面李益仿佛更加窘迫，让霍瑶起了一点点同情之心：“啊，你说弹德彪西出色的人，难道就是他？”

安然微笑不语。

霍瑶听到数年来最好的一支德彪西。

其时已经过午，安然提议出去吃饭，李益推辞道：“我还要去给人上课，就不去了。”安然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益一眼，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一直洞穿他的心事。李益发毛，不过安然笑：“你今天不去，那开学了你请我们三个吃三顿饭就饶了你。”李益着急溜走，竟没有问为什么有三个人就一口答应。

把两个女孩子送到校门口，这才告别。李益张张嘴，想要对霍瑶说说什么却又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他站在那里看着穿深色长裙的安然和一身白衣的霍瑶说笑着走远，心里怅然。

这边，安然边走边笑对霍瑶讲：“李益和我是一个老师学琴，我认识他快十年，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紧张呢。”霍瑶心中一动，不知为何脸竟然红了：“我们只见过一面……”说了一句，忽然想起安然先前所说李益为了相亲剪头，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再也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