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霍瑶早早吃罢晚饭打算去图书馆自习。临出门许娴叮嘱：“给我也占个位子啊，我一会儿就去。”霍瑶应道：“你早点去，现在座位不好占呢。”两人正说着，楼下传呼：“440霍瑶有人找。”

霍瑶疑惑道：“这个时候是谁呢……”说着忙下楼去。许娴看着霍瑶跑下去，暗暗叹一口气。

这一天霍瑶没去上自习。

晚上快熄灯的时候，霍瑶蹑手蹑脚推门而入。许娴已经等了很久，哪里肯放过，连连向门外努嘴。昏暗的楼道，来来往往的女孩子们都端着洗漱用品。天气虽然渐渐凉了，因为晚了，女孩子们都穿得随便。霍瑶和许娴二人倚在宿舍门边，喃喃而语。

才谈片刻，许娴忽然说道：“小玉，你好像变了。”可不，在昏暗的灯光下，霍瑶眉目如画，而且惊人地艳。不，不只是艳，竟是柔媚。逆光看过去，女孩子的黑发柔软地披着，人还是同样的人，头发还是同样的头发，只是说不出哪里变了。这个女孩子只一晚，就目光柔和迷茫，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温柔，如小鹿。

命运的大手不可捉摸，亦不可抵挡。这一刻，许娴知道霍瑶陷入爱情。

也就在同一刻，所有的房间都暗了下去，熄灯了。楼道里的灯越发显得单薄伶仃，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提高声音互相询问着某物可在某处，片刻的忙乱之后手电和蜡烛燃起，把淡淡的，却又长长的影子投到走道上。

霍瑶轻声说：“他念了诗。”

到了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之后，这个理由也许会看起来可笑。如果许娴已经是一个英明神武的职业女性，那她也许会对这样的理由嗤之以鼻。但是两个女孩子都没有所谓的阅历，更何况她们都早已爱上爱情。所以许娴惊叫一声：“好浪漫。”

霍瑶的脸红了，头低下去。宿舍里的烛光隐隐透出来，她的头的侧影就投在肩上，长长的一条。

李益的诗，里面有下面几句：

推开窗子，那风，吹过竹叶

乐声

仿佛是你

在我的窗前

李益念完了诗抬眼看着霍瑶，年轻的眼睛闪亮，像天上最明亮的星星。他的心被爱情燃烧，他说：“你或者接受我，或者杀死我。”

这时两个人正在楼下。花坛里的粉色玫瑰正热烈地开着，霍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也直盯着李益说道：“好。”

这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是李益和霍瑶都明白这个“好”字的真正意思。

有些事情你花了一生的时间去渴望，等到突然来临，却并没有满天菩提香花遍地。而对于十八岁的霍瑶，她仿佛等待了很久的神秘事件，也是在如此平凡的夜晚如许突然降临。从概率论的角度来看，其实这件事情迟早会发生，只是不知道对象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而已。可是霍瑶还没有学到概率论。所以对于霍瑶，爱情，即李益。

同理，对于文科的李益，爱情、女神、缪斯，都是霍瑶。

八月的北京，荷花正盛，霍瑶和李益坐在那个荷塘边。幽幽的香气隐隐包围着他们，爱情也包围着他们。他们仿佛说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有说。过了小桥一转，是一片新建的水榭。晚来风起，那杨树上的叶子哗啦啦直响，荷塘内波光粼粼。渐渐地人声低了下去，李益本来还说着什么，也渐渐停了下去。

月光下霍瑶的脸侧着，纯净天真。

李益将身子慢慢凑过去，霍瑶瞪大了眼睛。

许娴捂嘴笑问：“你们拉手了没？”

霍瑶无语。

这晚过后，李益晚晚出现。

每晚关门之前，李益霍瑶二人总并肩坐在花坛上。周围的人都各顾各地温柔缠绵，所以并没有人注意霍李二人。李益每天写一首新诗，送给霍瑶，这些诗霍瑶都小心保存在一个塑料盒子里。那是一个透明的粉色盒子，像心的颜色。

秋天的时候北京市大学生艺术节在文化宫举行，霍瑶意外遇见安然。安然越发高挑，雪白的面孔更加艳丽蛊惑。那一头长发全披下来，直到腰际，只用一个简单的镶水钻发卡。团体排练如火如荼，倒是独奏项目无人过问。霍瑶安然二人携手慢慢走着，头上是百年千年的苍郁古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