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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遗忘(3)

流光飞舞 作者:晒太阳的猫


要推辞,却一眼看见路边的白杨。白杨树的叶子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晃得人眼睛生疼。

这条路走过那么多遍,一边是圆明园的废园,一边是清华的院墙。那么多个夜,一点一点地量过这里的每一寸沙砾,偶尔有汽车开过去,然后就又是静。静到连自行车吱吱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静到连胸口心脏怦怦乱跳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恍惚间,李益听见自己说:“好,那就多谢了。”

晚上的演出果然很好,原来是一场京城名票的古典音乐会。本地藏龙卧虎,一场演出风生水起,比起专业团体演出毫不逊色,不过所有表演者都没有署名,大约是怕麻烦。

黄山轲把头凑过来:“压轴了。”

果然,报幕员说道:“今天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

灯光暗下来,然后一个穿着银色鱼尾礼服的年轻女子轻盈地自台侧走上来,自然地和指挥握手。她的头发光滑地挽起来,髻上插了一朵银色的花,显得又矜持又浪漫。强光灯跟随着她,让她沐浴在银色的柔光里,仿佛整个人都放着光。

这是李益第二次听她演奏这首曲子。

这中间,隔了那么多年。

那次,她身穿白衣,身后是苍白的墙,阴郁的天空,显得年轻、美丽、激情四射。

这次,她却是银色的梦幻里的银色美人鱼,落落大方。

李益不能思考。

年轻女子的琴声仿佛有魔力一样,不再激烈彷徨,却有那么深沉的华丽忧伤。忧伤的中板,然后是忧伤的缓板。乐队轻下去,让小提琴的忧伤在音乐厅里飞扬。年轻女子尽情地演奏着,手指还是那样华丽地纷飞,却不再有少年人的倔强,只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后来她插上弱音器,更慢地倾诉。

那样安静,那样无奈,那样哀伤。整个音乐厅里的人都忍不住屏息。

然后女子突然扬起琴头,开始欢乐的舞曲。这突然迸发的欢乐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而女子自顾自地演奏下去。她干净利落地一路独行,一路高歌,然后闪电一样地一划,这一切结束了。

李益不能思考。

他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该想什么。那个霍瑶,这个霍瑶,这个萨拉萨蒂,那个萨拉萨蒂……在时间里李益前进后退,只觉得眼花缭乱。

人群站起来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他跟着人群鼓掌,但是他的胸口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让他想大喊大叫,或者痛哭一场。

李益艰难地转头,几乎能听见自己的颈椎咔咔作响,他鼓起全身的力气对黄山轲说:“谢谢你。我想一个人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黄山轲笑道:“开什么玩笑,这个点儿散场,出去你根本打不着车。我送你。”

李益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个地段,这个时间,再加上这么多人同时散场,哪里找出租车?可是他的情感拒绝他的理智,他还是说道:“我自己想办法。”黄山轲似笑非笑地说道:“算了吧,别逞能了。”说着一把拽住他,拉着他一路走到停车场去。

人声渐渐静下去,一弯新月挂在天上,细细的,像一碰就碎的玩具。

李益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黄山轲说:“你自己过去吧。”

李益这才发现,停车场黄山轲的黑色宝马边上站着一个人。浅灰色的无袖上衣,白色七分裤,细带草编坡跟鞋子,一肩背着琴。她静静站在那里,微微地笑,山河不惊,仿佛上次相见还是昨日。

时间,空间,一切的一切,完全消失。

这里是他,是她,是他们。

是昔日?还是今日?

那些一起的日子即便消失了,爱还是有的吧?那些快乐,那些痛苦,那些诗。李益在此刻突然明白,他原来,从来,不曾,给他的妻写任何一首诗。这一瞬间,一股深刻的疼痛排山倒海而来,完全压倒了李益。而他的理智却一直提醒他,让他也一直微笑。微笑,微笑,微笑。李益站在原地,像一个被命运摆弄的牵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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