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很特别，并不十分嘹亮，微微有点哑，可是高低上下俯仰自如，有如天籁。细听歌词是这样的：

I saw you smiling at me

Was it real or just my fantasy

You’d always be there in the corner of this tiny little bar

我看见你对我微笑

是真是幻

你总在这小酒吧的一角

芩仲觉得她在中间曾经抬头一笑，仿佛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个晚上，芩仲喝了平生第一杯伏特加，后来他又要了一杯。

晚上快结束的时候安然再次出场，但是这次她却坐在钢琴边上，淡淡地弹了几支曲子。那些曲子并不快乐，甚至有点微微的忧伤和惆怅，而酒吧里的人却纷纷地拍手，喝彩，气氛热烈非常。安然对这一切置之不顾，直到临下台才微微点头致意。

身穿黑衣的马可奔上来，亲亲她的脸颊说道：“天，你的爵士弹得越来越好了。你喝什么？我请客。”安然一笑：“Zombie，我渴了，请快一点。”酒很快来了，马可看着安然小口小口嘬着那酒，忍不住说：“宝贝，你为什么不快活？”

安然笑嘻嘻地抬眼：“我哪里会不快活？你看，我不知道有多开心。”马可摇头：“宝贝，你可以骗过别人，可是，你这里――”他指指安然的心，“不快活。”安然默然。

看在芩仲眼里，只觉得这个猥琐男正在骚扰别人，恨不得上去讲理，却见那女孩子淡淡笑笑，伸手握住那男人的手，迅速地说了几句话。她说话的姿势都那么美，芩仲黯然。

离开酒吧之后，很多天芩仲都一直记得那个奇异的晚上。

在他的记忆里有时候是下雨的，有时候是满天的星星，有时候是一轮明月，背景不停地变幻，只有那个女孩子，永远是黯淡的背景上的一粒珍珠，低头弹琴。她的脖子上用缎子系了一块淡黄色的玉，随着她的琴声微微晃动，多年后芩仲仍觉得那是世上最性感的景象。

让芩仲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会再遇见这个精灵。

其时已经是劳动节的前夕，莺飞草长，姹紫嫣红。学校中国同学会组织游园，虽然明知不过是吃喝大会，芩仲还是热心帮忙准备。几个月过去，芩仲已经习惯了平常在图书馆打工，周末给学生辅导的日子。收入稍丰，甚至每个月还能少有结余。开始还会隔三差五去和教授讨论出路，现在看来出路是没有了，只能早早准备申请明年的TA，然后赶快选课赶快毕业而已。

汽车没有买，倒在二手车店用20块买了一辆自行车。自己修修，擦擦，好歹解决了短途交通的问题。芩仲为人原本忠厚，手里又干得，几个月居然在同学会选举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国同学会的副主席。

本次游园会，就是他走马上任之后的第一件要事。

原本有人要求办舞会，后来还是一位老大哥一语道破：“已经成家的不爱跳舞，没成家的么――哪里找那么多女的来？”本地公司林立，穷学生斗得过谁？

所以到了劳动节前的周末，中国学生会红旗招展地在校区边上社区公园大规模集会。有好事者甚至把国内大学的旗号打出，另组小团体，煞有介事。芩仲守着叫来的六大铁盘外卖：炒面、甜酸鸡、炸春卷、芥蓝牛肉、炒素菜、白饭，监督大家排队。太阳渐渐大起来了，毫不吝啬地金光四射，让这些菜上的油光交相辉映。

原本只是一个平常的无聊的游园会，大人吵小孩哭，多日不见的人互相留永不会打的电话号码，吃一肚子免费垃圾食物，浪费一下午原本无关紧要的时间――如此而已。

芩仲伺候过众人，正给自己拿一盘子油光闪闪的午饭，忽然看见安然站在一边正喝一瓶矿泉水呢。女孩子戴了一顶很大的草帽，半侧着脸，可是那就是她。

芩仲不知道该想什么，亦不知道该看哪里。

安然灰衣绿裙，脂粉不施，却让人不敢逼视。她正和身边一个女孩子说笑，一举一动看在芩仲眼里都是娇俏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