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那一刻，吕河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不知自己恼怒什么，亦不知自己害怕什么。而在当时，他转过身去，见安然从路的尽头骑车过来的时候，一时间一切的想法一切的感觉都离开他。他站在那里，没有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吕河看着那女子一点一点由远而近，如沐浴于晨雾中的精灵。

安然并没有听到那个留言，期末将近，各科都开始做大的项目。为了赶一个消费者视听器材的市场企划，安然的“业余时间读书”小组成员们都已经两夜没有睡。早上，从Kinko’s打出最后的完整48页企划，每个人都如同虚脱。

看在吕河眼里，这女子略略憔悴，反而更艳丽娇美。

不等安然开口，吕河说：“做我的女朋友吧。”他的口气轻松，仿佛只是要求女孩子和他看一场电影，或者吃一顿饭。安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好。不过我现在要睡了，再见。”她的口气也很轻松，仿佛她只是答应和他一起去吃一顿饭，或者看一场电影。

吕河愣住。可能的回答他想过很多，有拒绝的，有模糊的，有模棱两可的，有羞怯的，有欢喜的，可是没有一种想象里安然会这样漫不经心地答应，仿佛她所给与的他所要求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云淡风清，不足挂齿。安然继续说：“你帮我把车子搬上去吧，我实在不行了。”安然说话的时候只觉得声音沙哑，只觉得浑身发软，头钝钝地疼。

吕河应一声，果然把车子接过来搬到大门里。

安然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倚门回身：“吕河我不行了，我要睡了。”

近了细看，女孩子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吕河满腔的话都堵在胸口，转几转，却无法出口。安然抬眼看着他，目光澄澈，无一丝一毫的杂质，让人无从遁形。吕河清清嗓子：“那好，你先休息……”转身要走，又迟疑回身道，“然，做我的女朋友。”

安然疑惑：“我不是已经答应了？”

吕河笑了。他凑过去，在这个因为疲惫而显得柔和而迷糊的女子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好好睡，有空打电话给我。”年轻姑娘的额头光洁柔和，和他过去亲过的其他女子一样，又不同。他离开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答应了，她答应了。

像所有的故事一样，有了开头，一切就理所当然的，按部就班地展开。

安然成了吕河的女朋友。

像所有正常的刚开始交往的男女朋友一样，周末两个人会约会，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去看一场芭蕾，有时候却会一起看棒球。吕河戴着棒球帽，安然在旁边啃热狗。看到热闹的时候吕河跳起来跟着人群狂吼，安然在旁边微笑。有时候安然也会跳起来一起叫，这个时候吕河会笑着把那姑娘搂在怀里，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夏天快到的时候安然偶尔会跟着吕河去中国人家里吃饭。譬如虾片，譬如螃蟹，譬如红烧肉。主人殷勤，客人也就客随主便。晚上，许娴恰好打电话过来，问：“今天做什么了？”

安然把自己呈大字丢到床上：“去人家里吃饭，吃了红烧肉。”许娴听了大感意外，尖叫：“你去中国人家吃饭？怎么回事儿？说说。”窗外是淅沥的细雨，无声却又有声，嘈杂却又安详。安然扭身趴在枕上，两条小腿翘起来，慢慢说：“小娴，我有男朋友了。”

千里之外，许娴听到朋友声音里的一丝柔软甜蜜，一个闪神。

安然继续说：“叫吕河，你见过。”听许娴不做声，明白她记不得，于是细细讲：“你记得你来看我，在机场有一个人要搭车……”许娴一叠声地说：“记得记得，阳光帅哥，嘿嘿，小然，这可应了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安然啐一口：“又嚼舌头，你的白也不管管你。”许娴往嘴里丢一粒话梅，含含糊糊道：“他倒是想，一时半刻的哪里过得来。现在只能看我毕业了能不能过去了。”安然叹气：“你真的肯为了他不读博士？小娴，多可惜，你的资格考试都过了。再说如果单拿硕士，还要再多读半年。”许娴沉默一下，走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