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地铁列车已经稳稳地驶入站台,在等候的人群面前停了下来,那一阵呼啸而来的风也随之消失在过道的空气中,丁香的长发安静下来,柔软地伏贴在她修长的背影上,我的思绪一时又停止了。
“快走啊,三石,那头的人好像少点。”靠中间的那一段看起来好像人群密度小一些,情急之中,丁香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向中间地带小步跑去,她的手如此光滑柔软,一时间,我又恍惚起来。
气喘吁吁地跑进车厢,车门正好在我们身后关上,丁香这才松开我的手,我的手心上已经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了。“你真爱出汗啊,其实今晚挺凉快的。”丁香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上面沾满了我的汗水。我不又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其实,我平时不怎么出汗的。”说完这句,我又后悔了,怎么感觉自己不光把平时积攒的汗水都挥发到今天了,而且把平时积攒的愚蠢也都释放在今天了。
好在车厢里面人太多了,丁香一时没有听清,只是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汗渍,对我抬头笑了笑:“对了,刚才童童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觉得这个女孩怎么样?”
“嗯,挺可爱的一个小丫头,我挺喜欢的。”
“呵呵,人家可是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哦,不许随便喜欢。”
虽然知道丁香只是在开玩笑,可不由自主,我又窘了起来。
“跟你开玩笑了,真有意思,你一个大男生,而且还是搞乐队的,按理说在舞台上表演惯了容易放得开,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容易害羞呢。”丁香轻轻地说着,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她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地我:“我只是想问问你对童童的键盘感觉如何?你觉得,如果让她加入‘穷摇乐队’,她可以胜任键盘手的职位吗?”
“童童不是还要读书吗?”我略略沉吟。
“是的,可像她这样热爱音乐的孩子,离开了音乐是没法生活的。”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丁香继续讲述那个小女孩的故事,“从草村回来后,她爸爸妈妈害怕她再次离家出走,就不再坚持对音乐的阻挠了,她妈妈同意她在好好学习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地练习心爱的键盘。而且,自从我去他们家做家教后,她妈妈又从我这里知道,原来杉大也招收艺术特长生,就更加放心让她练琴了。这一点三石你也是知道的,如果童童可以考到键盘十级,高考时能加好多分呢,而且到时候学校也会在系别的安置上给她特殊的优惠政策,所以,鱼和熊掌,对这个小女孩而言,可以说暂时可以兼得了。”丁香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容易讲完这个冗长的故事,或许在她心里,有一种卸下包袱的轻松感。
我几乎可以想象那个清凉的夏天,一个穿着淡紫色裙子的女生长发飘飘走进一栋公寓楼,门打开了,眼神叛逆的黑衣女孩,和那个除了钱,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母亲。于是,女生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头上,她既要做一名称职的家教老师,又要打开那个曾经离家出走的孩子的心结。所以这个淡紫色的女生开始进入黑衣女孩的世界,她学着去听那些震耳欲聋的音乐,慢慢地她走进另一个世界。
而正是这个世界把眼前的她和我连在一起,我突然由衷地感激童童,原来我不是因为丁香而认识童童,恰恰因为童童而认识丁香。
我是个吉他手,而且是一个自己组建过乐队的吉他手,所以我能理解一颗疯狂热爱音乐的心灵,当一个从草村走出的女孩重新回到世俗世界时,她会无可奈何地感到那种沙漠旅客般的焦渴,她需要一眼泉,甚至只是一口水,来重新滋润激活她愈见干涸的生命。而对于一个每天被母亲锁在家里等待家教老师上门授课的女孩,也只有酒吧,恐怕也只有在酒吧的舞台上才能找到她的同类。
童童究竟是如何走上这个舞台的,我没有详细地向丁香询问,有些事情,一个微笑,一个眼神,远比冗长繁琐的语言更能让人豁然开悟。我想,丁香在这件事里一定带着一种无以言说的矛盾,面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既要担负引路人的责任,又要有大朋友的耐心。也许,在某一个秋天的下午,丁香答应了带这个小姑娘去酒吧找回她失落已久的梦想;也许正是重新回到那个燃烧着激情和热血的时空,让丁香和童童一起陷入这个欲罢不能的音乐故事;也许,丁香,她自己也只是个大孩子,面对这样的故事,隐隐地,在自我的指责内疚和不安中,她也会有封闭在自己内心的矛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