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野兔子
Stand in the place where you live
Now face North
Think about direction
Wonder why you haven't
Now stand in the place where you work
Now face West
Think about the place where you live
Wonder why you haven't before
If you are confused check with the sun
Carry a compass to help you along
Your feet are going to be on the ground
Your head is there to move you around
, "Stand"
一
减去三十二,乘五,再除九。晓野兔子说。
减去三十二,乘五,再除九。胡熊说。减去三十二,乘五,再除九。他已经记不清这是晓野兔子第几次传授这口诀了。
嗯,就这么几个数字,怎么老忘啊。晓野兔子说。您真是学工科的吗?不会是偷渡来的吧。
这儿太热,我智商下降了。而且我这不是手里有活吗?胡熊抬起那盆搅拌很久的面糊,耸肩抹掉耳垂吊挂的汗珠。一百二减去三十二。八十八。八十八乘五是?五八四十。四百四?四百四。四百四除九是?三九二十七,四九三十六,五九四十五。四九三十六。三百六。四百四减三百六是八十。八十除九差不多是九。那么结果差不多是四十九?
嗯,算得真快。怪不得他们给您奖学金。太热和智商下降有什么关系?
您知道分子热运动吗?温度越高,信号传输的噪声就越大。这就是为什么人发了高烧就神志不清,要敷上冰块。
胡说。晓野兔子看着他,将信将疑。胡熊发现这是种新表情,得意地笑了。虽然才认识几天,他已经发现了她的很多种表情。他尤其喜欢这一种。他喜欢被崇拜,虽然自己确实在信口开河。这说明自己的智商还没下降。
您不懂也正常。好吧,华氏一百二十度等于摄氏四十九度――行,记住了。胡熊点点头,继续搅拌面糊。本厨房气温现在是摄氏四十九度。还是摄氏度好,听起来没那么夸张。那天我给我妈打了个长途电话,说本市近日最高温度一百度,最低温度九十度,她老人家也说我胡说。
嗯。您小名就叫胡说。晓野兔子继续掰生菜。
在工科博士生眼中,世间万物都是用数字定义的,刚来美国不到一周的胡熊却有点系统紊乱。或许确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许有别的原因。比如,昨晚在公寓喝酒,晓野兔子指着啤酒瓶的标签一字一顿地向他解释说,这瓶里装着十一点一五流体盎司。十,―,点,―,五,流,体,盎,司。他只看着晓野兔子的纤纤玉指,心不在焉地说:这差不多也就顶半瓶燕京?要不咱一人再来一瓶?
又比如,胡熊刚买的车有十四加仑的油箱。他不知道这容积是多大,只知道油表指针跌进红线,就要找加油站了。汽油每加仑九毛九。他不知道一加仑有多少。他甚至没看见油,他只知道油从加油站的地下油罐通过油泵流进了油箱,油泵上的数字在跳,他的心也在跳。因为当时他口袋里只有几块钱。他必须迅速找到工作。
再比如,为进城找工作,胡熊跑了三百英里,三百英里大约等于五百公里?总之,这段路他跑了大半夜。若不是只学了一天车就上路,他能开得更快些。
容积和距离实在是很抽象但又无关紧要的概念。路再远也还是要走,油再贵也还是要加。酒不管有多少流体盎司,都会被消灭。温度不一样。哪怕您老老实实待着,温度还是能要了您的命。胡熊想起刚进城那天在车里过夜的惨状。更何况我还在这儿做机械运动。此刻,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成了小小的泉眼,汗水不断涌出,积聚成珠,从额头滚到下巴,从后颈顺脊梁下滑。胡熊没功夫去擦这些调皮的汗珠。他只能抽空用前臂抹掉挂在睫毛上的汗珠,或是耸起肩,用T恤上还算干净的那一片擦擦湿漉漉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