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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一位少女穿过城市(二)(14)

跟随一位少女穿过城市 作者:胡凌云


晓野兔子的衣服要容易辨认一些――虽然胡熊对女性内衣毫无辨识力,她的白衬衣和黑裤子还算醒目。公寓里没什么女人穿这些东西。他很快就找到了窍门――大姐大妈们总是在一锅里塞满衣服,而胡熊只占半锅,晓野兔子只占四分之一锅。问题总发生在烘干机上――这烘干机的设计有个致命缺点,全美国人民都知道,那就是如果在运行中拉开了门,它就会停转,关上门后要再按一下重启按钮才会恢复运转。若是忘记了,它就不再转,衣服就不能继续烘干,但弱智的投币记时器还在运转。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人动了胡熊的烘干机又忘记按重启按钮,那么时间到了,衣服很可能还是湿的,他只好去向晓野兔子要一块两毛五重头再来。

这类事件发生两次之后,胡熊决定揣包烟到去洗衣房门口观察。果然逮着比他记性还不好的大姐把一排烘干机挨个开门看了个遍,偶尔还要翻两下,摸一把。胡熊赶紧把半截烟往门口的沙盘里一插冲过去教她按那个按纽。我知道我知道,她用蹩脚的英语说。呵呵。她紧接着说。她这一呵呵,胡熊没了脾气。后来他决定干脆站在自己那台烘干机前面拿份小报看看,每当有探头探脑的主妇出现,他就放下报纸,凝视正前方那些转动的衣服,这样,她们就会跳过这台烘干机。小窗里翻滚的衣服,有时会闪现胸罩或内衣,也算赏心悦目。

回到公寓,胡熊简短控诉烘干机愚蠢的设计之后,如实报告说烘干后往外掏衣服时还是会看见并且触摸部分女性用品,她不准偷看的方针难以贯彻。那就当是新买的好了。晓野兔子说。她的意思是,衣服在没洗前是她的,洗完后就不是她的了。

每次胡熊洗完衣服后都和晓野兔子讨论老墨家庭妇女们的素质问题。她说您这不是性别歧视吗?他说我主动为萍水相逢的姑娘洗衣服,怎么可能歧视妇女。她就改口说他种族歧视。他说不可能,我很敬仰我的前任胡安,人家没上过大学但却知道怎么控制洗碗机。最后,晓野兔子的结论是胡熊歧视任何不会使用机器的人。她说他有机器崇拜症,典型症状就是想住在车里。她说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发配胡熊去洗衣服,因为他能找到乐趣。

也许是因为无法恢复的疲惫,以及对烈日的恐惧,除了洗衣服和买菜,二人在白天都没心情出门。胡熊偶尔去倒趟垃圾,一下楼就被热浪熏晕。他们有个信箱,胡熊知道没人会给自己写信,但还是会很负责地去看一眼。他们每个月会收到各自的银行账单。除此之外,信箱里三天两头都被各种各样的广告塞满。家家户户都一样。人们取信时转手就把广告扔进旁边的垃圾筒,但第二天邮递员依然会投放广告。胡熊会把广告都拿回家。它们和当初从加油站拿回来的免费小报一样,是宝贵的城市指南。

有我的信吗?每次胡熊拿一叠广告回家,晓野兔子都会问。

没有。也没我的信。

您在等谁的信吗?

没有。您呢?

没有。这年头,收到信是件浪漫的事。账单除外。

写信也算是奢侈了。

嗯。

假日的下午就在这种若有若无的等待中过去。到了黄昏,游泳池那边会传来孩子的欢笑和母亲的呵斥。晓野兔子会把百叶窗拧开些,正好可以看见游泳池里孩子扑腾着和他们的充气玩具搏斗。您喜欢孩子吗?晓野兔子问。喜欢。您呢?喜欢。但她说自己希望变成孩子,而不是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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